德海的额角隐隐有汗珠滑落,握着拂尘面上恭敬,内心却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陛下虽不许蔚澜放继续调查温宁的身世,可蔚澜放怎会轻易罢手。

他派出的探子莫名失踪,而温宁那扑朔迷离的身份,就像磁石一般,引发了他的好奇心。

此事,就连齐王也旁敲侧击的想从他这里探点口风。

蔚澜放表面上遵从陛下旨意,暗地里将自己安插在豸卫司的眼线调动起来,密切留意墨云稷的一举一动,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即向他汇报。

次日,朝堂上。

陛下高坐于龙椅之上,目光冷峻如霜,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缓缓抬手,将墨云稷呈上的证据狠狠丢向宝贤王脚前。

那证据如一道冰冷的利箭,划破朝堂的寂静,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

宝贤王原本挺直的脊背瞬间一凛,神色大变,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笼罩。

他下意识地弯腰捡起那证据,只匆匆瞥了一眼,脑袋便“嗡”的一声,好似被千钧重物猛然击中,眼前一阵发黑,双腿发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

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整个人低伏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声音颤抖且带着一丝哀求:“陛下,是臣失察,臣知罪。求陛下念在来恩年幼无知,并未牵涉其中的份上,不要牵连于她。”

宝贤王因战家的过错,已多次受累。

啸元帝虽嘴上说着看在太妃的面子上,小惩大诫,可那惩处背后的深意,宝贤王又怎会不知。

当年,先帝曾有意将皇位传给墨靖远,是啸元帝使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让先帝最终改了诏书,太妃虽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可为了子孙后代能够一世安稳,她只能将这份秘密深深埋藏在心底,烂在肚子里,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过半分。

直到太妃从陛下惩治战家一事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担忧,生怕墨靖远会在不知不觉中被陛下算计,还依旧蒙在鼓里。

太妃这才将这件尘封已久的往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只盼能为他留下些许警示。

如今太妃已去,宝贤王一府再无势可依。

此次所犯失察之罪,绝非儿戏,其严重程度可大可小,一旦触及混淆皇室血脉这等禁忌之事,那便绝无宽恕豁免的可能。

这一次,宝贤王府怕是真的难逃一劫了。

墨靖远并不奢求陛下能网开一面,赦免自己的罪责,满心所愿,只是希望陛下仁厚,此事莫要牵连到无辜的来恩。

但是,陛下真想再给他一次机会,就不会公然拿到朝堂上,这般打他的脸。

墨云稷所呈上的证据,条分缕析,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展现得一览无余。

这一切皆是战家一心为给自家儿女铺就一条锦绣前程,不惜心生邪念、剑走偏锋,弄一个假郡主冒充唐氏之后,试图重获帝心。

第223章 帝王无心

陛下不想明着定宝贤王的罪,便问向大臣们:“此事该如何定案?”

那些朝堂上浸淫多年、老谋深算的老臣们,个个都是人精,早已将陛下的心思揣摩得七七八八。他们深谙顺水推舟之道,纷纷伏地叩首,言辞恳切地哀求陛下对战家施以严惩,绝不能有丝毫姑息。

如此一来,宝贤王那原本或许尚可斡旋的失察之罪,便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在众人的推波助澜下,愈发显得罪责深重。

墨云稷垂眸不发一言,他要保下的人是温宁,所以此时,他不会将机会浪费在旁人身上。

蔚澜放余光望了一眼这些有样学样的朝臣,心中暗自为宝贤王捏把汗。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若不是他被战玉容蒙蔽,深陷儿女情长,不知深浅,又岂会被战家拿捏到如今这般地步。

还牵连了一个无辜的人温宁。

好在,墨云稷和九婴山的人早有准备,提前将蔚澜放获取的情报做了手脚,所以,蔚澜放呈上的证词与墨云稷所搜集的证据才会不谋而合,表明温宁对事情真相一无所知。

也正因如此,温宁才得以免受连坐之罪的牵连。

最终,温宁被褫夺封号尊荣,离开王府。

来恩因受宝贤王失察之过,本就成为庶人的她被送往城外的福恩庵堂带发修行,从此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宝贤王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

至于被流放在外的战家后人,还未走到边城,就接到了陛下的圣旨,还以为是陛下要大赦天下,给他们一个重新效忠,戴罪立功的机会,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就地斩立决的冷酷命令。

这一圣旨让宝贤王彻底崩溃。

墨靖远双手颤抖着撑在地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头紧紧贴向冰冷的地面,久久没有抬起,“臣愿以死谢罪,只求陛下能让来恩留在尘世,过平凡人的生活。她一个小弱女子,从未牵扯其中,何错之有啊!”

他的目光如磐石般坚定,透着一股不可动摇的决绝,心中被一个执念填满,只求陛下能收回那道残酷的成命。哪怕自己即刻被处死,身首异处,他也毫不畏惧,只愿能换来恩一生安稳,护她一世幸福周全。

可啸元帝等这个机会太久了,久到他的耐心几乎被耗尽,这次他是铁了心要利用墨来恩来牵制宝贤王墨靖远。

“退朝!”

德海尖细的嗓音在殿中响起,随后一甩拂尘,迈着碎步紧紧跟随陛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众臣纷纷跪安,鱼贯而出,无情冷漠的脚步声在大殿中渐渐远去。

墨靖远直直地跪在地上,双眼死死地盯着殿门,那目光仿佛要将殿门看穿,看到陛下尚未远去的身形。

突然,他猛地起身,脚步踉跄却又带着一股狠劲朝殿门扑过去,双臂前伸,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然而,墨云稷和蔚澜放眼疾手快,一左一右牢牢地拦住了他。

墨靖远身体被阻,却不肯放弃,他用力挣扎着,双臂挥舞,试图挣脱两人的束缚。见无法挣脱,他猛地向前一扑,整个人重重地伏在地上,额头狠狠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一下,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但他没有丝毫停顿,缓缓抬起头,额头上已隐隐渗出血丝,可他浑然不觉,再次重复之前的动作,一下又一下,每一次磕头都带着他满心的绝望和祈求。

“陛下,罪人墨靖远求您收回成命啊!”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哽咽,在空旷的殿前回荡,每一个字都饱含着他对来恩深深的爱和无尽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