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1)

十样锦 汤玉瀚云娘便 3124 字 5个月前

汤玉瀚一惊,“你从哪里看到的?”

“自然是你的书案上。”

“不可能!”信写好了便立即送到京城了。

“怎么不可能?”云娘依旧不松手,却柔柔地叹了声道:“你写了这几个字便送走了,当时应该是很急的,急得等不得墨迹全干,拿了另一张纸覆在上面吸了一下,结果那张纸上便留下印迹,又顺手团了扔到一旁。我把团成一团的纸展平,在反面描出墨迹,再补上缺的笔划,便猜到了是这句话。”

云娘也曾怀疑过玉瀚,她倒不觉得他会为了汤家将自己抛了,但就像钱夫人说的那样,他只在江南把自己当成正室看待,回到京城便将自己安置在别处,或者接进门做妾。

再回想起来,当初他请朱嫂子来提亲时果真说的是纳妾,后来又轻而易举地答应娶妻,那样的随意,便是不重视的吧。

又或者更好一些,玉瀚也是真心娶自己的,只是他没有想到汤家会东山再起而已。重新富贵了的他,已经无法把自己当成正室了。

而且,自己果真是配不上他的,在他落魄的时候尚且配不上呢,而他重新回到高位时,自己更是低到了尘埃里。

自从钱县令来过之后,玉瀚变了,他比过去沉默多了,再不与自己调笑;他在前衙呆坐着半日也不回来;有一天夜里自己突然醒了,却见他正俯身看着自己;他还将织厂的契书弄好了悄悄收起来……

很显然他真是要走了,而且不想带着自己。

云娘认真地想过,觉得自己应该先一步悄悄地离开他,让他独自回京,重新去过那富贵荣华的生活,而自己,还留在盛泽镇中织锦,两个本不相干的人各自回到了各自的生活中,才是最正确的回归。

玉瀚就是离开自己,可是他毕竟给了自己这么一段无比美妙的日子,让自己知道人生可以过得多快乐;一个女子可以被人如此地爱慕,如此地宠爱;他教会了自己读书写字,又带着自己见识了好多好多从没见过的事物,让自己没有白白来到这世上一回。

自己爱慕他,喜欢他,就是怎么也恨不起他。

云娘知道,自己只会一直、一直地想念着他。

那么,自己便留在盛泽镇上,一边织锦一边想念着他,人生不过百年,转瞬即逝,也没有什么难挨的。

可是,就在怀疑过玉瀚之后,云娘立即自己骂了自己一回,她可以不信任何人,却唯独不能不信玉瀚,他之所以要离开自己,一定是有原因的。

于是她用心地去找,终于找到了。

那样一句很是突兀的话为什么会在他的案上?

也许是自己太过多情,但是云娘却不想放弃,她就似溺水了的人,虽然只抓到一根稻草,但也紧紧地握住,“‘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你现在回京一定是临着这样的凶险,对也不对?”

☆、

第90章 漏洞

汤玉瀚从听到“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一句时便怔住了,半晌叹了一声气,一直硬撑着的身子也软了下来,“我在你面前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漏洞。”

云娘也终于松懈了下来,原来她猜对了,“那是因为你心里并没有真防着我。”

两人相拥在一处,用力地抱住对方,他们原本已经就要失去对方了,可是现在又重新找了回来,说不出的唏嘘感慨。

过了半晌,云娘轻轻地问:“告诉我实话,玉瀚。不许再瞒着,我一定要知道的。”

汤玉瀚情知瞒不过,犹豫一下终于道:“太子复立了,汤家便也跟着东山再起,爵位也复了。大家都以为是好事,可是,我觉得却觉得更加凶险,很可能再过些时候,整个汤家便会面临灭顶之灾。所以才飞马传了那句话给祖父。”

“既然太子复立,汤家也恢复了爵位,你为什么反觉得凶险了呢?”

汤玉瀚一向不大与云娘说朝中之事,眼下到了这个时候,也只得告诉她,“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的,听说皇上除夕时突然梦到了离世的皇后,便想起了仍然被囚禁的太子,便将太子接了出来。初六上朝时便重立太子,又重新将武定侯世子的名份重新赐给一直陪着太子的大哥。”

“我想皇上思念皇后太子虽然是真,但是他一定是对二皇子太失望了,放弃了立二皇子为储君,才放出太子,而并非真正觉得太子是可造就之才。”

“二皇子?他怎么了?”

“上一次我在盛泽镇里扣下的锦缎便是他在背后指使人偷运的,后来又指使知府毁掉船货杀人灭口。”

“可是二皇子为什么要那么做?”云娘再想不到玉瀚所说背后的人竟然能是皇子,惊道:“皇家多富贵啊?二皇子怎么能缺银子用呢!”

“皇家是富贵,皇子们每年的俸禄都有几千两,这还不算他们各自产业的出息。但是,如果想争帝位,便要收拢人才,打点关系,这点银子就完全不够用了,他们必须想尽办法偷偷弄银子。”于是便撞上了玉瀚,被揭了出来。

“那么,二皇子犯了大错,不正好是太子的好机会吗?”

“皇上有二十几个儿子,现在长大了的也有十几个,就算是二皇子倒了,也会有别人来争这个皇位。”

云娘吃了一惊,原来皇上有这许多的儿子!倒立即明白了,寻常人家几个儿子分家产时且免不了会为一亩地、几株桑树吵闹起来,而皇上的儿子要争的可是天下,那可是要有数不清的田地,数不清的桑树,数不清的种种财物……

而且,还有一点,那就是这个天下又不能分成一份份的,只能一个人得了,也不怪皇子们会拼命去争呢。

太子既然先前曾被立为太子,其实就是皇上已经将天下许诺给了他的,只是后来又反悔了,现在再一次反悔,“那么太子?”

“太子是皇上的嫡长子,又是皇上最敬爱的嫡皇后所出,一岁时便被立为太子,如果他能坚守本份,哪里会被废了呢?还有我的大哥,一心想立下从龙之功,先前便言行失当。他们被囚这么久,一朝被放出来,知道眼下的局势只能更加急切,迟早要出事。到那时,汤家恐怕就不只会像上一次只丢了爵位那样简单。”

上一次汤家已经死了一个人,被囚了一个人,这一次更要凶险,谁知道会怎么样?云娘便拿手在玉瀚的胸前用力打了两下,“这样的时候,你还想自己回京!有我陪着,总能帮些忙!”

一个柔弱的女子能帮什么忙,而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她们又只是最先被弃之不顾的,汤玉瀚是尝过锥心之痛,他再不愿意心爱的女人卷入其中。

“但是云娘,京城还是太危险了,你又不懂官场上的事,也不懂得勋贵人家与皇家的种种纠缠,以及里面的血雨腥风。你还留在盛泽镇吧,如果汤家平安无事了,我一定回来接你。”汤玉瀚握了她的小手放在胸口,“我保证不再娶,也不向青年女子笑,如果汤家成功了,不,只要我能逃得出来,我便回来再重新迎娶你。”

这才是汤玉瀚心里的话,先前他不敢说,因为只怕云娘不许。

云娘果然听都不要听,“我既然嫁了你,就要跟你一起走,再者,不许你瞧不起我,我虽然不懂官场上的事,但也可以学,你不是一直说我聪明吗?”

“那是不一样的。”

“就算是不一样,我也能学会。”云娘下了决心。

“可是今天我就要走了,”汤玉瀚抚着云娘道:“你一向喜欢织锦,又一心要建织厂,眼下方有眉目,哪里能就走。且等一等,汤家的情况稳些我便来接你。”

“谁说我不能一起去?”云娘却道:“你不是早叫了船送东西回杜家村的吗?便让他们将我们不用的一应杂物都先寄在我娘家,至于织厂,我早请了姐姐帮忙,再与丁寡妇说一声让她照应就好。至于我们的衣物,我一会儿便能整好,唯有那架织机,便让阿虎在后面找了船慢慢运到京城,正好荼蘼有了身孕,也不能赶路太急。”

说着她便起身,很快将几件事情安排得条条有理,不到半个时辰,理了一对箱笼随身带着,又挽了一个包袱向汤玉瀚道:“我可以随你走了。”

汤玉瀚此时比刚刚还要吃惊,“原来你也做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