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宁本来嘻嘻笑着,渐次便觉得不对劲起来,直弄得她眉眼间胜券在握的狡黠变为唇齿间连连的缨呜讨饶,乘胜追击者才将那纤细手指用力按入锦枕中,呼吸迅疾由远至近:“卿卿……”

她倏然背脊僵直,颤栗着跌入怀抱着她的热源中。

富丽堂皇的屋舍外,莲池枝头鸟雀惊起,划破宁静的夜色。

……

顾文堂呼吸渐稳,侧目见她乌黑青丝犹自微微晃动,鬓边细发淋漓的娇憨模样,眸中黯色恍然消散。

怀里的人却蹭了蹭他,问:“这么些年,您身边当真没进过人呀?”

她像只无骨的猫儿挂在他身上,竟还敢挑衅方才之事。

他睨她一眼,心底存着一丝顾虑,却仍好言解释:“岂会骗你?旁的人,倒没有这样的能耐能让吾瞧上。”

语调是温柔的,话里却是满满的孤高自傲。

她想起他素日里目下无尘做派,倒也觉得合理。大抵在旁的公子哥左一个通房又一个美婢的年纪,这位顾相爷看着只觉得衣香鬓影皆是污了他的地界,扰了他读书明志的心境罢了。

男子历来多情,却也有人自恃高雅,不肯随意添置红粉佳客。只是顾家是百年簪缨世族,他又是嫡出幼子,世子与二公子在成婚前身边都有开了脸的侍女,她才心有困惑,有此一问。

她心里泛了蜜似的甜,在他怀里磨蹭着,却听他语气沉缓,两指捏着她的下巴迫她望着他:“方才……那些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晏安宁早有预料。

他一向心细如发,倘若她要瞒他,她就该一丝马脚都不露出来,既然露了端倪,若他不顾不问,那才是怪异。

“您想听的,大概是我是从备嫁的册子上学来的吧?”她眨巴着眼睛。

他默了默,神情有一瞬的生冷。

云英未嫁的姑娘,却对床笫之间的事情颇有心得的样子,若说是纸上学来便成了熟手,他纵然对她道信了,心底也不免存疑。

可此刻听得她如此坦诚的话,他竟有霎时的怖意。

环在她后背的手却一把困住她的腰,将人箍得更紧。

她与小五少年时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事情,他是知晓的。一片围墙之下,两边的长辈又都有意促成,独处一室的机会想来也不在少数……

“若是……”他心下主意很正,可说出口却有艰涩之意,只斩钉截铁道:“也是小五不守君子之道,诱了你。不是你的过错。”

心中醋海翻涌,但却不忍对她露出丝毫异色她是他打定了主意要厮守一生的人,只要她如今心里有他,旁的什么都不重要。

他那样珍爱于她,二人耳鬓厮磨时仍旧有难以自持的时分,小五那等品性,若是行差踏错,也不足为奇。

兀自宽慰着自己,却听她噗嗤一笑,眸中泛起一层层的笑意,大胆地在他薄唇上咬了一口,哼哼唧唧道:“洞房花烛夜,您竟然怀疑我和旁人婚前有私?若我真同旁人有了款曲,哪里还敢入您的眼?只怕是将错就错糊涂一生也就罢了。”

软语娇音勾人摄魄,唯有晏安宁自己知晓,她内里带了多少认真意味。

他于她,从来都是高山雪。前世她只是他名分上的侄媳,一夜沉沦后她尚且羞愧难当,因他的只言片语便难以承受,仓皇而逃。若她与顾昀真是举案齐眉的真夫妻,只怕无论如何,前世的她都不会点头改嫁于他。

他闻声不悦地眯了眯眼睛,整颗心却猛地放松下来。

素日里她在外人跟前都是端庄守规矩的模样,在床笫之间,竟敢同他开这等玩笑了,这样的娇纵。

可这样的恃宠生娇,何尝不是对他全身心地信任与爱慕?

却困住她的腰身将她牢牢压在自己身上,哑声道:“便真是如此也无妨,吾自会将你诱入掌心,卿卿,你注定是我的妻。”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倏然整张脸红得如煮熟的虾子。

满腹经纶的大儒,怎生能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

偏生她好像也被他这话引诱了似的,竟也生出些不堪对人言的臆想……

“夫君……”气氛旖旎间那手掌似乎又有往下挪的意味,她忙拦住了他,氤氲着一层雾气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轻声道:“我有事要同您讲。”

他噙着笑意看她一眼,慢悠悠地收回了手。

“其实,我先前做过一个梦……”

这样的事实在荒谬,她本该一辈子深埋在心里子不语怪力乱神,若是让旁人知晓,说不准会将她视作妖异。可身侧的人却足够让人信任敬服,她想要与他相守到白头,并不意让无意中显露的端倪惹来诸多猜测,困人困己。

顾文堂听着她平静的叙述,面上的温和笑意一点点消退,漆黑的眼神深沉得仿若能滴出水来。

他只当是夫妻间的小情趣小试探,却不意原来她真的与小五拜过天地……

但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小五和惠乐居然敢那样欺负于她……怪不得,她初次在码头见到惠乐时会表现得那般奇怪,愤怒中似乎还夹杂着恐惧,可恨他当时只顾得去吃小五的醋,倒不曾细想到这一层。

“怎么不早些告知吾?”他目中含着怜爱,在她额头上安抚地吻了吻,指腹刮了刮她的鼻尖。

“如此荒谬绝伦的事情,您怎么这么轻易地便信了?也不怕是我随口胡诌出来诓骗您的?”

他笑了,轻拍着她的脊骨,慢慢道:“既已入了天地,你说什么,我都信与你。”

她眸光微动,不由想起前世种种孽缘,面上似有怅然神色。

下一瞬却猛地被他抱起坐在膝上,捏着她的面颊问:“你我原是两世的夫妻,可只有你一人记得,实在不公。卿卿倒可评判一番,今生前世的为夫,哪个更叫你欢喜些?”

她怔了怔,恼怒地笑着捶他的胸膛:“哪有您这样的,还同自个儿置气吃闲醋不成?”

他轻哼了一声:“怪道你这般驾轻就熟,原是被那人教的。你们夫妻多年,卿卿定是觉得吾不及他贴心,这才遮遮掩掩不肯明言……”

这都是哪里来的歪理邪说?

且不论二人就是同一人,梦中情景她也实然记得不太明晰,又哪里有什么相较的余地?

晏安宁都被他逗笑了,抻着娇骨问:“那夫君,您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