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主仆面色变得狐疑起来,一时间分不出他是在故作姿态还是阴阳怪气。

晏康却不太给旁人思虑的时间,他扬手拍了拍,便有年轻貌美的酒女手持精美托盘鱼贯而入,顷刻间各色佳肴的香气便盈满鼻息。

蒸腾的热气中,晏康余光里是视为眼中钉的长姐未见缓和的面孔,愈发胸有成竹起来。

众宾正待推杯换盏之际,却见一人忽地从外匆匆跑进来,直奔许劭,一张嘴便似要诉起苦来:“许爷,不好了……”

许劭面容清隽,在坊间素有端方君子的美名,满身铜臭也不遭人厌弃,反倒颇受追捧。

然此刻,他瞳孔微缩,不顾仪态地出言呵斥道:“放肆!”转身朝二主拱手:“主家莫怪,这小子乡土出身,素来不懂礼数,小人这就将人带下去。”

“去吧。”

晏安宁微微颔首,面色却似乎出现了些青白。

老掌柜们敏锐地嗅出了些不对,暗暗立起了耳朵。

由始至终,晏康都未曾往那边瞅一眼,仿佛全副的心思都放在了身侧为他斟酒的美姬身上。

片刻后许劭去而复返,深吸了一口气,附耳在晏安宁耳边说了几句。

“晏康!你混账!”

下一瞬,美人便杏目圆睁,勃然大怒地发难。

被点到名的人却一脸茫然无辜:“好好的,长姐这是做什么?”

“休要装傻!”她指着对方的鼻子怒骂:“你果然如同你姨娘一样,只知道跟在后头捡旁人的东西,撬人墙角!呸,我们晏家怎么会生出你这样寡廉鲜耻的小人!”

从来一副世家贵女做派的女子,此刻竟像个乡野村妇一般破口大骂,晏康的眉目因一些刺耳的字眼阴沉了片刻便又迅速染上了得色。

“哦,长姐说的是那批蚕丝吧?”

他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笑了:“做生意无非讲究一个愿赌服输,长姐与那些村落既然未曾钱货两讫,我也是出了实打实的银子的,又不是拦路劫货,你又何必这般大动肝火?”

他直起身子,做出一副关切模样:“若长姐当真那般需要那些蚕丝,我也愿意低价转卖给你……”

闻言,对方冰凉的目光似乎微微缓和下来,晏康却玩味地一笑:“我打心眼里觉得和长姐是骨肉至亲,只盼着长姐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待我生母如亲母……”

“你妄想!”

这话却如同揭开了对方最难以忍受的逆鳞一般,场面登时变得难以收拾起来。

晏安宁站起身,冷冷地盯着他:“你不要以为耍这样的阴招就能赢了我,且等着,我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说罢,便气得扭头离去。许劭似有些迟疑地落后了半步,但回头看了一眼晏康幽暗的神情,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离开了。

晏康眯了眯眼睛,完全没将晏安宁临走前的狠话放在心上。

按照传言中开埠的时间,晏安宁几乎没有可能再从旁的地方筹集来蚕丝了。这一次交锋她输了,不仅是输了时机,她在这些经年的老掌柜面前,也再也没了能拉拢人心的筹码。

已然是兵败如山倒的局面,这般放狠话,也不过是姑娘家自欺欺人的小手段罢了。

“诸位,动筷子吧。”

看热闹的众人如梦初醒,再看向晏康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慎重:眼瞧着,大姑娘定然是在少主手里吃了大亏了。带着主家的令牌却将事情办得一塌糊涂,看来,论能力,还是少主更胜一筹啊!这下子,恐怕大姑娘在老爷面前也得不了好了。

推杯换盏中,晏康仿佛能瞧见许劭出门后面容灰败的模样。

想来此刻的许劭,心中定然也是后悔不已,怨自己怎么看走了眼吧!

他心中洋洋得意,念头里却不乏恶毒:若许劭真有投诚的念头,他定然会让他知晓,他会如何“奖赏”背叛者!

作者有话说:

? 第 99 章

漳城宋家。

晏婉宁神情木然地坐在上首的楠木椅上, 余光里是一名生得如珠玉般明瑟的少妇,正是宋家长媳宋淳的妻子胡氏。

胡氏正垂眼过目府里的菜单子, 管事妈妈们纷纷大气不敢出地等着她发话, 要多恭谨有多恭谨。

偶有人悄悄挺直脊背缓口气时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神情中就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轻视。

晏婉宁默默地攥紧了手心。

嫁过来后的日子并不算如意。

新婚之夜,宋镇掀开盖头看到她的面容时, 眼里有不加掩饰的失望, 而她亦如是凭着一股不甘生生地将自己劝上喜轿,可少女心事里, 何曾想到会嫁给一个年长到足以做她父亲的男人呢?

即便宋镇年过四十仍旧没有过分发福,经年的威权也让他多了些摄人的魄力, 瞧上去亦算是风度翩翩, 但一看到他皱起的眉头, 晏婉宁心里也变得十分不是滋味。

她与晏安宁, 当真就差别那般大么?

心里有怨气, 自然也撑不起笑脸来应付他。故而除了新婚之夜宋镇按规矩同她圆了房, 没同她计较替嫁的事,可后头接连几日却连她的房门都没进,到了本该回门之日, 更是假托身体不适,压根没有跟着她回晏家的意思。

晏婉宁在家中从来都是被哄着惯着的,一瞧这情形, 心里就越发堵了, 再加上听了几耳朵府里人的风言风语, 就更软不下身段讨好宋镇了。

新婚夫妻之间的情分, 也就这样淡了下来。

堂下的少妇敲定了单子, 又训诫了仆妇几句, 才叫诸人散了。

晏婉宁站起身来,却被其拉住了手臂:“夫人莫急,今日还有贵客上门。”

晏婉宁抿了抿唇。

名义上,她是宋镇明媒正娶的续弦,是正室夫人,无论是府内中馈还是人情往来,都该由她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