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1 / 1)

不过,事已至此,赵官家情知退无可退,也还是强行忍住,继续‘端坐’观望!

而不等赵玖思考生死之事,战局却已百转……他本人目视之下,那金军帅旗往刘宝部薄弱处奋力一冲,打通道路后,便直接转向,然后在城头文武、城下官兵们稍显惊愕、继而醒悟的猜度内引着金军残余全军往北面而去。

似乎这位四太子此番亲自出来,只是想接应这两个猛安回营而已!

然而,又过了片刻,就在赵官家目瞪口呆之中,那引着大部分残余金军的帅旗居然一刻不停,直接越过金军大寨的营门,然后还往北去……最后,竟然直直向北,一去不复返了!

可怜赵官家一头雾水,这个过程中始终没想明白金兀术出来这一趟是干嘛的?

但也仅仅如此了,下一瞬间,随着小林学士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以手指向正东面,赵官家扭头去看,只见青天白日之下,金军大营忽然火起,而四面嘈杂喊杀之声不知何时早已经恍恍惚惚变成了确切的欢呼之声!

赵官家也是瞬间于心中欣喜若狂!

“臣贺喜陛下!”

就在此时,位子就在赵官家左侧的御史中丞张浚不顾禁令,直接起身,乃是泪水涟涟,握住赵官家左手,俯首便拜于地上。“两月辛苦,今日竟得此大胜!金军已退,是我军大胜无疑!”

此言既出,城头上,周围官员、士卒再不犹豫,而是嘈杂一时,他们一面纷纷起身探头观望局势,一面窃窃私语,交流不停……而最后,这些人最终却又将目光锁定在了依旧端坐不动,镇定异常的赵官家身上,城头嘈杂之声也渐渐消失。

城外一片欢腾,而城头上却一片寂静。

当此之时,赵玖犹豫了一下,将手从张浚手中抽出,然后缓缓起身,却是在思索如何借此机会再树立形象,收点人心……而几乎是一瞬间,他便想到了昔日淝水之战的谢安,然后很快随之想好了动作和台词。

然而,当我们的赵官家在龙纛下彻底站起身来,往前一步而已,便当面迎上了城下无数欢呼雀跃的军士!恍惚之中,赵玖又忍不住扶着城垛看了看金军那向北不停的烟尘,又瞅了瞅已经狼藉一片的金军大营,再听着似乎有掺杂着万岁的满耳欢呼声,却是什么台词都忘在脑后了!

隔了片刻,赵官家终于回过头来,先是对着行在文武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却是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将自己的硬翅幞头整个惯在了椅子上,并最终面目狰狞,拼尽全力发出一言:

“此战胜了!”

“官家,咱们胜了!”小林学士似乎第一个反应过来,当即俯首落泪而拜,引得身后诸多行在官员纷纷随之下拜称贺。

PS:晚安

第八十三章 小酌

天色已晚,下蔡城内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且说,宰相吕好问傍晚便亲自渡河来劳军,但因为担忧金军尚有大股骑军在北,动向不明,所以当日并未大肆宴饮,以犒赏军士。不过到了晚间,几位行在文员却不免禀性难移,再度相聚一堂,借着赵鼎赵大牧的府邸就势小酌一杯,以作压惊。

“韩良臣今日设伏斩将,居功第一,智勇威武堪比古之名将,勋劳之重,足以加节度使了吧?”众人刚刚饮下第一杯贺胜之酒,还未及私酌,御史中丞张浚张德远便迫不及待开口了。

“张太尉也须不差,”昔日张浚生死之交,眼下的寿州知州,马上恐怕还有往上爬的赵鼎赵元镇即刻应声不及。“他身上本有观察使职衔,此番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再加上之前孤军戍卫下蔡之功,也足以加节度使。”

“好了二位。”吕好问可能是这半年来第一次展颜微笑。“事到如今,京东两路官吏清空,连岳飞、张荣之流都成镇抚使,有建节之实无建节之名了,韩张两位有拥立之功的御营大将今日之后又如何呢?此事本是顺理成章,无须多论。”

张赵二人齐齐起身谢罪,又自罚一杯,方才坐下。

而二人既坐,吕相公却又主动说了下去:“依我看,当务之急,乃是战后行在去向……总不能真如汪枢相所言,留在寿州不走了吧?而今日临过河前,吏部林茂南(林杞)又问我此事,我也是一时为难。”

出乎意料,吕好问以下,张、赵、林三个地位最高的文官居然无一人呼应,反而齐齐噤口。

肯定是要噤口的!

今日歪打正着在赵官家身前讨了个好彩头的小林学士对吕好问愈发不屑起来,虽说大家愿意捧着你当这个八公山行在的首领,以此来防备李相公,打压汪枢相,可在这种大事上面,却都是各有主见的……其中,赵鼎赵大牧身为寿州知州,巴不得官家就留在寿州呢,那样他这个当日权差遣寿州的小官,岂不是一跃而成开封府尹一般的人物?

至于小林学士自己,他之前就想的清楚,自己根基浅薄,唯独兄弟颇多,还都在淮南一带做过官的,人脉俱在此处,那若能留在淮南,有自家兄弟子侄在内许多人的帮助,岂不是能在官家身前彻底立足稳妥?

所以,他小林学士也是暗暗赞同留在寿州的。

至于张浚,根本不用说话,小林学士都知道这厮是在作何想……无外乎是要以官家心意为主,而官家未表态和授意他之前,这厮是一句话都不愿意露底的。

而就在小林学士胡思乱想之际,这边眼瞅着气氛不佳,张浚张宪台早已经在私底下踩了一脚身旁胡吃海塞的小兄弟、中书舍人胡寅。

“可惜,没有捉到那金国四太子完颜兀术!”胡明仲被踩了之后,即刻放下手中肉食,开口乱说。“否则必然可以拿来换回二圣……”

“……”

“……”

“我……金军虽败,犹有战力,更兼北面尚有两部大军可做接应,没法冒险追击也是无奈之事。”张浚半日才回过神来,却是无奈至极,赶紧圆场。“便是金军大寨也都要拆了不理会,尸首、伤员也要明日运过河去安置,何谈捉什么金兀术?”

“说起来,尚不知此战伤亡与斩获如何?”赵鼎也慌忙问及他事。

“据在下所知,此战轻伤者反而不多,倒是重伤残废者与战死者占了多数,加起来得有两千之众……至于斩获,大约也是类似,不过颇多女真、奚、契丹之属。”胡明仲微微一想,即刻回复。“而汉儿军颇多降服,也有一千之数,这是白日间官家亲自询问点验的。”

“以一换一,端是大胜!”吕好问欣慰而叹。

“莫忘了还有之前贸然渡河被剪除的两个猛安,这一战其实前后打掉金军四个完整猛安!”张浚也捻须而叹。“而且不比北面梁山泊那次图谋设计、借地利以多围少,今日此战堪称虎口拔牙,韩良臣委实名将!”

“岳飞张荣也非平白无能之人。”胡寅复又正色相对。

“不错!”小林学士终于接了一句嘴。

“都是官家有识人之明。”吕好问继续打了个哈哈,却又忽然想起一事。“且说……官家今日一整日都在忙什么?明仲如何又有空闲来此?”

宰相问及官家去向,身为禁中近臣的胡明仲自然不敢怠慢,当即起身正色相告:“回禀吕相公,今日上午战罢,杨沂中回转,官家便亲自上马巡视战场,检视伤亡、斩获之事;午后日落前复又亲自坐镇金军大营,一面监督拆营,一面当众收拾了营中缴获的战马、盔甲、金银绸缎,然后于目前当众分与各部……”

“怎么分的?”

“官家自取其三,余下者再十分,韩世忠部得其五,张俊部得其三,王德、傅庆得其一,杨沂中、呼延通、乔仲福、张景四将再得其一……”

“分的倒也合情,只是乔仲福、张景居然与杨沂中、呼延通共取,而非与王夜叉、傅庆同列,看来官家还是把当日直属那三千军士的话当真了?”吕好问一时蹙眉。

“应该是此意。”

“但还是有些不妥。”吕好问缓缓颔首,复又捻须摇头。“官家不该先取其三的……这倒不是说张韩王等将会为此事而对官家生分,却是说在这些外将眼中,这先取的三岂不是从根本上还要便宜了杨沂中、呼延通、乔仲福、张景诸将?而从今日功劳上来公平讲,御前几将到底是远不如张韩二位的。”言至此处,吕相公微微一顿,方才继续言道。“而若一直如往日那般和光同尘倒也罢了,既然细细计较,你三我四,这三分便显得尴尬了。依我看,武臣那边的分派,官家有个大略即可,没必要牵扯过深、过细……”

“吕相公误会了。”胡明仲待吕好问说完,便立即严肃以对。“须知,营中缴获也是分类别的,官家今日在营中先取的三分,皆是布帛、铜钱之属,乃是给重伤残废与战死者用作抚恤、安置的,根本未曾过河,便先按照之前点算的伤亡分布悉心分给了诸将,让他们先做保管,军中上下无人不服。而韩良臣率先入大营,却是先把营中存的两千多匹战马尽数取了,官家先时只做不知,后来再分时又提及此事,乃是将战马折算了两分,如此一来,接下来的分拨,张韩两位皆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