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1 / 1)

事实上,赵官家在确定无误后,甚至将心腹刘晏放出,让他专门去引赤心队借助骑兵优势去追逐挞懒。

回到眼前,蒲察鹘拔鲁没有让清浊潩水分流间的宋军久等,而韩、岳、王三将的节制也没有让鹘拔鲁占到丝毫便宜……下午偏后,未到傍晚,这名金军万户和他麾下十个猛安几乎跑断了马腿再度从东北面赶回后,却只能望河、望阵兴叹。

而不管再如何难以接受,这名正在黄金年龄的金军将领也不得不在短时间内意识到眼前的残酷现实金军已经大败,而且战胜后的宋军没有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非只如此,随着探马的折返,获知了有相当数量的金军在潩水西岸逃窜以后,意识到什么的蒲察鹘拔鲁也没有任何理由再留在此处徒劳对峙……距离天黑已经不远了,再留在此处,对于没有立足之地的金军而言徒劳无益,而与此同时,他的靠山、他的岳父、他的主帅,却有可能尚在逃亡之中。

于是乎,鹘拔鲁来得快,撤得也快,仅仅是停留了一刻钟,便主动引军顺着潩水北上。

这份决断,自然引来了宋军的放肆欢呼。

“官家,还请小心此人。”

原本完颜挞懒所据的将台之上,重新立定的龙纛之下,岳飞眯起眼睛望着河对岸果断折返的万骑,目送这股烟尘向北而走,却是回头拱手而对,语气严肃。“此将如此果断,绝非之前完颜挞懒与大?能相提并论……”

赵官家心知对方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因此一场大胜便起了娇气,短期内妄起再战之心,而经过淮上一战后的骄纵教训,再到此处,赵玖自己也算有了点人生经验,更何况是岳飞亲自提醒呢?

便当即颔首不及。

不过,人事经验更丰富的赵官家颔首之余却不忘顺势再去‘询问’其余二将意见:“韩卿与王卿以为呢?”

韩世忠此时正在兴头上,自然官家说啥就是啥。

而一旁王彦微微蹙眉,倒也都没有反驳:“臣以为,蒲察鹘拔鲁确实果断,应该小心。”

赵玖点了点头,如有所思,也不再多言。

且不提蒲察鹘拔鲁的果决让赵官家从沸腾的血液中稍微清醒了过来,只说另一边,完颜挞懒仓惶北走,身后部队先在过浮桥因为通道拥挤而宋军又紧追不舍离散大半,后来又被宋军顺着大路大面积追击,却是早已经狼狈不堪。

一直奔跑了七八里,才好不容易看到一处浅滩,却又先跑过去,又因为赤心队骑兵在大路上的出现无奈绕回来,然后到底是决定从此处试探渡河,以图从此处带着仅存的几十骑渡河到对岸寻自家女婿。

然而,待几名金军骑士小心试探了尚有薄冰的浅滩,完颜挞懒等人也赶紧解甲完毕,正准备从此处浮马渡河之时,忽然间,旁边初春黄中带绿的芦苇荡中,却是涌出一波装备简陋之人,为首一人更是压抑不住心中喜悦,当面大呼:“挞懒,你这鸟厮,脱了衣服,是要找爷爷奉承吗?!”

且不说此人言语粗鄙,只说挞懒等人抬头一看,却又登时心下冰凉,原来,此人赫然是战前找了许久不见的李逵!

不得不说,李逵着实是个精细之人,他不但料到自己可能会有危险,早早混入民夫营中,更是在战斗发生后早早从浊潩水浮桥上逃走,以图在乱战中保命。

非只如此,过河之后,他又不是纯粹逃亡避战,而是稍微在浊潩水那边观望战局,待发现宋军气势如虹后,复又干脆拦住了一股偷了金军兵器逃亡的百余民夫,报出了自己的官职来历……金人今日大举搜索此人,民夫营人尽皆知有此人物,如何不信?却是在李逵半忽悠半胁迫之下,主动领着这位官军统领来到此处浅滩,以图‘戴罪立功’。

只能说,李逵是真的精细了……他情知自己这几十个民夫留在浮桥那里,殊无堵截可能,而大路上追逐又没他关系,所以早早寻到这处浅滩,却又在见到挞懒等人赶到后强行忍耐,一直等这些人脱了甲胄准备渡河前一刻,方才率众跃出。

而挞懒一行人本就丧胆,此刻又几乎脱了个精光,待见到李逵神兵天将,别人倒也罢了,挞懒本人几乎是瞬间便又被惊骇到陷入那种等死状态。

也就是同样脱了甲胄的洪涯,努力指挥那剩余十几个脱了甲胄的疲敝金军上前在冰凉的浅水滩上迎战,然后与一些文士簇拥着挞懒赶紧浮马渡河。

然而,双方士气差距如此之大,又没了甲胄优势,还是在带着冰渣的水中,金军十几人虽然骁勇,却也一时被偷了军械出来又以逸待劳的数倍民夫给压制的不行。更不要说李逵本身也是京东出身的好汉,在老家沂水素来是仅次于扑天雕李璋的人物,不然如何割据密州,坐上一把交椅,又如何到了东平府还被梁山泊张荣接纳呢?

故此,只见这李统领光着膀子,露出雪白的腱子肉和花哨的刺青出来,一手持刀一手持一面大木盾,却是裸衣来战同样裸衣的金军。

而双方接战,不等那边挞懒往河中走过几步,这边李逵便几乎瞬间砍倒了三四人,然后便冲破阻拦,并直取毫无遮拦的挞懒。

几刀下去,护送着挞懒的几个降人文士也死了两个,干脆做鸟兽散,而挞懒此时都已经要认命了。

但天不绝这个糟老头子,就在这时,一箭力道十足,隔河射来,居然登时射中李逵肩膀,而李逵仓促弃刀扶盾,再行观察,这才发现对面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金军大队,却是瞬间无奈。

不过,对面仓促赶来,以至于不得不下河中射箭营救的蒲察鹘拔鲁比李逵更惊慌,因为李逵一拨人冲出来,却是将挞懒身边的护卫惊散了七七八八,战马也都失控逃走……此时对面挞懒身侧只有一个瑟瑟发抖的洪参军而已。

敢问,一个糟老头子,一个南人文士,脱得精光,又没了马匹做倚仗,如何能过此上有浅薄浮冰,下有湍急暗流的浅滩?实际上,这二人相互扶持,仓皇走了几步,便踉跄失控。

而更糟糕的是,潩水上游河水宽阔,金军射程根本够不到对面,只有他蒲察鹘拔鲁一人来到齐腰身带冰渣的河中,高高抬起自己佩戴硬弓盲射,才能勉强够到对面,而且之前还是一直等到最后时刻无奈之时才咬牙射箭的……只能说幸亏射中……而此时,若是宋军发现动静追来,从那边乱箭齐下,糟老头子死了又该怎么办?

说实话,这时候鹘拔鲁都想弃了对面的糟老头子的,但他真不能弃……身为直属万户,焉能当着万军直面放弃自家元帅?军法何在?今日不救,回去国主必然亲手绞了他!

何况那还是他岳父,他的政治靠山?

于是乎,这位金军万户万般无奈,只能喊身后亲卫在岸上上好大弩,然后下河高高举起架住对面李逵等人,然后亲自脱了身上大致甲胄,扶着一匹去了马甲的高大战马渡河去救。

身后几名近卫骑兵,也都只能如此,各自硬着头皮跟上。

而最后,还真就让此人仗着一身悍勇之气引着七八个人给过来了,还将战马让给挞懒。接着,挞懒上马抱着马脖子,洪涯拽着马尾巴,在蒲察鹘拔鲁的亲自断后之下,于几名护卫的环绕中缓缓渡河。

见此情形,躲在盾后的李逵彻底失望,只觉今日白挨了这一箭。

然而,那鹘拔鲁见自家岳父渡河到了河中,刚想撤回东岸,但走了几步,一眼看到那个立在浅滩中的盾牌,却又怒从心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身带着几个光膀子侍卫往西而来,准备剁了此人!

这次,轮到李逵绝望了,对方军官前来肉搏,固然可以不用担心对岸精度不高的弩矢了,可他毕竟伤了一条胳膊,只有岸上几个大着胆子尚未逃走民夫,又如何能抵挡?

果然,几个来回之后,岸上未逃的仅存几名民夫便被几名生力金军杀散,陷入逃窜之中,而李逵本人更是狼狈不堪,几乎便要在河滩上被鹘拔鲁去了性命!

但是,正所谓时来运转,一波三折,战场上的事情从来如此跌宕起伏……可能今日不合李逵该死,混乱之中,忽然又有一支宋军涌来,却是此处之前动静引来了一部顺河寻找找战功的大宋官军,而宋军大股至此,几乎是很轻易便用弓箭解决了岸上的几名残存金军。

非只如此,为首一将,居然还认得李逵,冲杀出来之后,更是直接一身重甲,戴铁盔铁面,往河滩来救,并遥遥相呼,以图惊吓金军军官:

“李兄勿忧,汝州牛皋在此!”

听得此言,又只瞥了一眼便察觉对方身材魁梧,不似凡俗,且随自己渡河过来的亲卫已被杀了个精光,蒲察鹘拔鲁自然不敢恋战,便即刻放弃李逵抽身而走。

而就在这时,李逵抬头一望,复又心中一动……因为他发现对岸的挞懒上岸之后,居然没有趁势逃走,而是望着这名来砍杀自己的金军军官焦躁不安,显然此将不是寻常人物。

这下子,李统领几乎是瞬间醒悟此人身份,却又咬紧牙关,折断肩上之箭,然后不顾一切,以肩顶盾冲上前,只是奋力一扑,便将此人扑倒在河滩之上,还不忘回头呼喊牛皋:“牛统领,速来速来,送你一份泼天功劳!”

鹘拔鲁如何不知道自己被识破了身份,便欲努力在浅水中起身,然而李逵如何能让他起身,便死死持盾从后压住此人!当此场景,对面金军弩手又不敢放肆射击,反而只能在目瞪口呆中看着那打着牛字大旗的将领一身重甲,极速奔入冰渣浅水中,然后从容加入肉搏!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只见鹘拔鲁在水中奋力挣扎、努力起身,而身材魁梧兵器施展不开的牛皋却干脆弃了手中长兵,学着李逵,仗着一身重甲死死从这金军大将腰上压住,复又伸手按下对方一只胳膊,至于腾出手来的李逵却是趁机抬起盾牌,然后奋力砸到身下之人的脖颈之上。

唯独李逵受伤,一砸之后,却依然不能了断身下这名金军万户,无奈何下,这位光着膀子宋军统制,干脆将盾牌立在对方脖颈之上,然后整个人压了上去……

金军慌乱不已,无数金军不顾水势直接试图渡河来救,但仓促渡河,如何能轻松过来?走了几步,反而有人直接一滑,沉入水中冰渣之下再难起身,几只弩手强行射去,却果然也没有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