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1 / 1)

这位金军右副元帅,在这里骑马立了近一个时辰,眼睁睁的看着越来越多的宋军以一种连续不断疾风怒涛般的攻势参战,到了眼下,更是达到了他之前预想的最大困难局面,也就是宋军在战场上形成了五倍于自己一方的惊人数量优势!

这个过程中,身为一军主帅,是需要有强大信念才能在此撑住的,而一直支撑挞懒的信念,就是他坚信他的女婿会随时赶来逼迫宋军终结此战。

所以,当如今有人用确切的言语告诉他,那十个猛安便是回来,也无法参战之时,这位今日心脏受够了惊吓的糟老头子自然就彻底惊恐难耐了。

不过,可能是因为金军将领已经好多年没使用过那个词汇了,完颜挞懒在惊恐之余,一时间居然没有意识到身前这个降人的暗示。

但也仅仅就是一时间罢了。

片刻之后,随着完颜挞懒在一种奇怪的状态中远远目睹韩世忠的军旗以一种一往无前之势穿越整个战场,与那面龙纛还有岳字军旗成功汇合以后,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忽然醒悟到了这个降人的意思。

又或者说,这个降人提醒了挞懒,让挞懒意识到了自己心里潜藏的意思之前韩世忠忽然从城内突出,直扑龙纛,也是直插大?的后背,那个时候,挞懒居然没有主动派出自己本来用来防备韩世忠的最后两个猛安,就是他心里已经起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

但是这个心思太荒唐了……且说,这个时候要逃不是不行,宋军在东面,准备拆掉东面清潩水所有浮桥,可是长社城西面浊潩水上也是有浮桥的,唯独东面不是金军补给路线,也不是防备宋军来攻方向,所以那边只有一两座常规通行浮桥!

换言之,此时他挞懒逃了是没问题,但一逃便是标准的弃众而走!十几个猛安就要扔在这个地方!

而金军这么多年下来,已经多久没在这种级别的会战中出现主将弃众而逃的事情了?又不是绝境!

回到眼前,想通了这一切以后,挞懒既没有呵斥身前的降人,也没有赞同此人,更没有给大?派出自己最后的两个生力猛安充当援军,而是用一种诡异的沉默来应对这场被宋军彻底掌握了主动的大会战!

话说,一日之前,说宋军会主动出击,挞懒必然不信;

上午之前,说宋军会来长社城下找他的主力野战,挞懒也绝对不信;

中午之前,说岳飞会领着两万兵马,不管不顾,渡河先攻,他还是不信;

直到半个时辰之前,挞懒依然不信自己这仗会失了把握;

而一刻钟之前,他还不信赵宋官家真的来到了战场;

但到此时,种种不信被宋军用现实一一击破以后,挞懒已经有些懵了……他已经不敢想,也不敢去做出什么操作来控制场面了。

没错,也就是此时完颜挞懒身侧没有足够资历的金军老将,否则一定会有人直接说出来随着宋军一连串的决然猛攻,老挞懒已经被宋军打懵了!

“官家!”

就在挞懒被打懵的时候,同一时间,韩世忠入得岳飞阵中,直趋龙纛之下,一直看到赵玖本人,方才长呼一口气,然后脱下带着铜面的头盔,泣涕于地。“臣在城上,真不敢信是官家亲至……臣万死,劳动官家至此险境!”

“这算什么险境?”面色还是有些潮红的赵官家赶紧上前扶起韩世忠,又看了眼就在几十步外纵马呼喊指挥的岳飞,说出了一句心底的大实话。“良臣是朕的腰胆,这几万大军是朕的根本,你们都在此处,那此处才是天下最安稳的地方……不说其他,这仗打到现在,良臣以为如何?”

“这仗自官家引龙纛过河之后,便已经胜了!”韩世忠抹了一把脸,也不再废话,而是赶紧起身抱盔昂然相对。“不过是诸将缺个统一指挥,差最后一下总攻之势而已!”

“正好交给良臣!”赵玖即刻交代。

“这事臣也做不来,城下东京留守司与那边八字军虽说必然认得臣,但却不属臣辖制,而且乱战如此,已非一将一帅能为……”韩世忠指着头顶龙纛而言。“只有请官家移龙纛向西北面完颜挞懒将台而去,臣与这位岳镇抚一起并旗扈之,方能万事可定!”

“就依良臣所言!”赵玖看了眼勒马过来,驻马聆听却不言语的岳飞,心下醒悟,这是岳飞还不够了解自己,再加上对战局已经很满意,所以还不敢劝自己如此为之,又或者说,此世间此时只有韩世忠敢劝赵官家使出这一招来。

非要举个不恰当例子,按照某些高端游戏里的说法,那就是当世顶级大将中,只有韩世忠算是与他赵官家达成了最高级的羁绊,能够联动他这个官家,使出这一招来。

但不管是谁发动的了,交战了一个时辰又多了半刻钟之后,那面稍有常识之人都知道代表了赵宋天子的金吾纛旓再度在战场上开始移动,却是在左右一面韩字大旗与一面岳字大旗的扈从下,缓缓向西北推进……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岳飞和韩世忠,而可怜充当赵官家中军的郦琼与刘晏这两个统制级别的军官,都没资格在这个时候在龙纛旁打起自己旗帜,以免喧宾夺主的,只能远远在侧翼扈从。

而见到龙纛与韩岳两面旗帜一起移动,战场上原本因为仓促渡河而陷入乱战的近七万之众的宋军,开始自发顺着这个方向发动全面的突击,五倍于敌军的优势彻底展现无疑,宋军带动着滚滚烟尘,如潮水一般集中涌动,喊杀声震撼天际!

事实证明,当乱战中一方率先集中起力量后,另一方便再无反抗之力,仅仅是宋军发起全面突击之后,当面的最残破的几个金军猛安便整个溃散,金军前线指挥官大?见此也只能长叹一声,纵马而走。

而此时挞懒依旧懵在原地,只是望着那面朝自己涌过来的龙纛喃喃失声……话说,一直到现在,这位金军右副元帅手里居然都还攥着两个猛安一直没有投入战斗!

第七十章 河滩

长社城下的主力会战持续了一个时辰多一点的时间以后,这场战役胜负便已彻底分晓。

到此为止,韩世忠突围成功,长社城解围,金军留守此处的主力部队也全线溃散,大略看来,似乎毫无疑问,乃是宋军大胜,金军大败。

但平心而论,这一战宋军做的还不够好,只能说及格而已,只是他们之前做的太糟糕,所以显得这一次格外出众。

相对而言,金军做的依旧不差,但因为以往胜利产生的自大与骄狂却让他们难以接受这样理所当然的失败肯定是理所当然的,虽有骑步之别,但五倍兵力的差距摆在那里,一个时辰败下来不是很正常的吗?

反倒是以往金军一万两万人赶着七八万乃至十数万宋军到处跑,那才是不正常的事情。

回到眼前,被打懵的挞懒依旧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立在原处,陷入到惶恐与犹豫之中……经验和金军的传统告诉他,此时他该带着这最后两个猛安,直接不顾一切冲向那面龙纛所在,按照金军的军法,当他这名元帅冲起来以后,所有战场上的金军骑兵都会掉头,届时未必不能绝地反转;然而,与此同时,生存的欲望却告诉他,他该带着这最后两个猛安,扔掉一切,掉头从浊潩水那边逃走!

话说,可能挞懒本人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犹豫是徒劳的,他再努力挣扎也没用,因为当他接受秦桧的建议,利用政治斗争上位这个右副元帅的时候;当他面对猝然集合的宋军主力,选择跟对面的杜充相互苟且的时候;当韩世忠冲出,他却没有将那两个猛安相对应的撒出去的时候……他早就将当年跟随他的堂兄完颜阿骨打一起冲锋陷阵时的一些东西给弄丢了。

这个人明显无误的老了,堕落了。但对于金人而言,更糟糕的是,这个时候,他反而因为自己的衰老与堕落,成为了金国与金军最高层的大人物。

当然了,挞懒老了,有人没老。

就在这个金军右副元帅面对着排山倒海一般涌来的宋军却恍然失措之时,早已经翻身上马的洪涯再难忍受,可能是之前战场穿行给他带来的勇气,此人居然主动上前从挞懒手中夺过了马缰,然后一手牽着挞懒的战马一手催动自己的战马转身向身后而去。

这种举止,金军军官和挞懒的侍卫绝对想不到去做,而其余汉人降臣则不敢去做,但是,随着洪参军拽着右副元帅的坐骑掉头之后,这些人却都沉默着掉头跟了上去。

而且随着身后宋军席卷之势渐成,这些人越跑越快,到了后来,根本不用洪参军去牵绳子了,所有人都自发的向长社城西北面浊潩水的浮桥方向逃去。

这个动作,直接导致了金军最后的大崩溃此战到此为止,才是宋军大胜,金军大败。

营寨中的汉儿补充兵开始大面积投降,慌不择路的金军骑士开始学着之前一度溃散的宋军一般逃入水中,然后被身上的甲胄连累,再难起身。而挞懒手中最后两个猛安,两个没有射出一箭的猛安,终于也在宋军的追逐下破了新的记录三个月前足以扫荡宋军七八个县,足以逼迫宋军一个统制官不敢出城的生力军,居然不战而溃!

宋军轻松拔除了金军大营,确保了长社城所在的大河洲的控制权,并开始放肆追逐猎杀金军,猎人和猎物一朝换位,事实证明,双方都只是普通活人而已!

当然了,军队和军队的区别还是有的,因为顾虑到随时可能到达的金军那十个猛安,收拢的最快的岳飞部与王彦部放弃了追索,他们开始重新沿河反向布置防线。韩世忠部也保持了控制力,作为长社本地的守军,他们开始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在大河洲的范围内迅速锁定浅滩和仅剩的浮桥,并大规模搜检残军,试图将金军溃散之兵彻底困死和堵截在这个圈子里。

相对应而言,东京留守司的兵马却不免有些混乱,为了争夺挞懒这个最大军功,最少四五个统制官,七八个统领官,近两万以上的部队越过浊潩水向北追逐而去。

不过,在赵玖略显紧张和振奋的询问中,韩、岳、王这三个重新汇集起来的高阶大将却都认为没必要约束他们,因为从浊潩水逃出再往北,便是清浊合一的潩水西侧,而宽阔的潩水足以阻隔那十个猛安任何大规模渡河作战的企图,这种情况下,尽量猎杀金军逃兵当然没有问题。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挞懒人头的意义,本身就抵得上五个猛安!能得到当然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