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垂下眼帘,他看见了袍摆上华美的龙云纹路,缀着金丝,绸缎滑软。
龙躝苼袍!
少年一时间惊得大脑都嗡鸣了一下,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往下跪去。在双膝坠落到地板之前,一双手伸出来,迅速地把他扶住了。
“免礼。”
是青年人的嗓音,低沉而冷。
少年心下又是一惊。他心里很清楚当今的国王、也就是他母亲口口声声说的生父,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中老年人,不可能会有这么年轻的嗓音。
这人……是谁?!
脑子一片混乱,少年却依旧维持着良好的礼仪,为自己的冲撞道歉,在对方让他抬头的时候熟练地摆出自己最合适的表情应对,并在对上那张脸时再一次愣住了。
太像了。
太像了。那苍白的皮肤,金色的竖瞳,那精致冷淡的眉眼,几乎和刚刚在镜子看过的那张脸有九成九的相似,只是更成熟,更冷漠,从少年到青年。身上取悦人的美丽服饰,转身化为真正华贵的龙袍,纹路繁复,金丝如绸。
那龙袍的青年低头注视着他。
“林宥。”
他神色有些复杂,有些生涩地唤出这个陪伴了少年十五年的名字。
也是他自己的名字。
他本来刚下朝,正准备回书房和另外三个人亲热,谁知道推开门,迎接他的不是孟阎的笑容或者商越的问候,也不是贴心地凑上来帮他解开龙袍的触手,而是一个卫生间。
明显属于高档会所的卫生间。
门前站着一个身形单薄的漂亮少年,相貌那样眼熟。
林宥看着眼前一开口就要下意识扯出乖巧微笑的少年,皱了皱眉,下意识伸手将那弧度抹平。他不喜欢这样的微笑,服侍性的、本质为讨好的漂亮笑容。
毕竟他曾经那样展露过无数次。
对着年长的女人,男人,类人,上流社会的人。他是一件漂亮的商品,一个可以被精心维护却不会被真心疼惜的工具。当他还需要这样微笑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跪在那些人脚边吞吐他们阴茎的妓子。哪怕被包装得再高雅,也难逃其卑微的本质。
“不想笑可以不用笑。”林宥回忆着莫迦平时的语气,尽量让声音柔和了一点,“没事的。”
“抱歉,不过……?”
尽管尽力掩饰,他也能看出少年的惊疑不定。声音还有些细微的发颤,虽然是刻意装出来的怯弱。
哦……他是不是忘了做自我介绍来着?
“我叫林宥。”他对着少年点点头,神情冷淡得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是你的未来。”
“是我的……”少年卡壳了。他强装镇定,露出一个体面的笑容来,“先生,您真幽默。”
“是不敢相信吗?”林宥平静地问道,“我可以给你提供证据,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记忆上的,你想知道关于哪一个?”
少年的表情凝固在那里。好几秒后,那虚伪的笑容突然崩塌,漂亮的面孔上涌上冰冷的厌倦:“我还以为我活不到这时候……所以,你真的成功了?”
林宥微微颔首作为回答:“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猜,命运不会给我一个这么轻易获得信息的机会。”少年语调冷漠。
“我并不清楚,但我猜测这段记忆不会被保留。”林宥的调子只会比他更冷,乍一听简直像两台机器在互相汇报工作,只是年轻一些的声音掩盖不住细微的烦躁,而年长者更为从容。
“好吧。”少年耸了耸肩,沉默了几秒,还是忍不住开口,“……母亲怎么样了?”
“你知道这里没有母凭子贵的说法。”林宥垂眸打量他身上富含暗示的衣物,平静得近乎残酷,“所有知道这些事的人,能处理的都不会留下皇室不需要更多的丑闻了。”
“好吧,我并不意外。”少年机械地回答。看起来他自己也没弄明白试图从这问题里得到什么。僵硬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他还是开口,“你…随便说说吧,关于未来的。”
林宥微微颔首,思索了一会儿,开口。
“目前的状况还会持续一段时间,直到你被王座上的生父发现。母亲被处决,你多了一个蠢货哥哥,且他视你为眼中钉,即使生父并不真的看重你。”
少年面无表情地听着,在停顿处露出一个嘲弄似的微笑。
林宥凝视着那双下意识藏起所有情绪的眼睛,两双竖瞳对视了,稍矮些的那个一触即收,林宥几乎没有反应,平淡地继续。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孤独和算计都是你生活的底色。只有利益会是行为的理由,而信任是绝对不能被交付的东西。”
“讨好大人物算是你的本行,所以赢得老东西的注意力对你来说不算困难,只是要把握好度,毕竟他的青睐你不一定承受得起。当然,这点我们做到了,只是遗憾的是老东西死得太快,在你能做更多之前,你的蠢货哥哥上位了。”
少年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中间还有波折。”
“这会是你最狼狈的一段时间。”林宥朝他点了点头,“一夕失去所有势力,你被他雇用的杀手追捕,一路逃亡到殒岩岛,借着丛林优势才干掉了几个,但被抓到只是时间问题。”
少年皱起了眉头,显得有些费解,尤其是他注意到青年嘴角那下意识的浅淡笑意后:“这个情况,难道我们还能遇到什么好事吗?”
青年嘴角的笑意淡下去,但那种伴随着回忆神情的柔和依旧存在:“嗯,天大的好事。”
“这里就是你绝处逢生的转折点,也不仅如此……”林宥想了一会儿该如何组织语言,“你会遇到…嗯,余生最亲近信任的三个人。他们不分高低,都是你以后生活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带给你我一直以来……缺失但渴望的那一块。”
“让人难以理解。”少年微微偏头,眼神冰冷,“我们这种人要怎么才能说出这么不客观的评价……长大后的我终于失心疯了吗?”
“大概吧。”林宥浅浅地勾了一下唇角,“失心疯我也是无法被撼动的国王,你觉得怎样?”
“荒唐。”少年给予了最客观的评价。
“那么你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他问,无机质般的竖瞳评估般扫过未来自己的眉眼、华贵腰封勾勒的劲瘦腰身,“我想想……是你把他们服务到位了,还是他们把你操熟了?”
出口尖锐,少年显然对未来的自己极不客气,平淡嘲讽的语气下压抑着一点久积成疾的焦躁:“王位上的妓子?听起来相当吸引人的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