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衡忙道:“大哥,我也同去!”苏徖摇头道:“你要留下!弟弟们尚小,苏家如今只有你我两个男儿,此行凶险万分,若是我有何不测,你便执掌江东。”
苏衡大惊,叫道:“大哥!”苏徖抬手止住他道:“父亲当日便是未留后手,才会身死之后兵马被夺,妻儿任人欺凌。我将王长史留下,你有何事俱可与他商量。若我遇不测,便令子瑜立即回军稳固江东,不可贸然为我报仇。”
苏衡闻言沉默半晌,跪拜在兄长身前,伏地道:“苏衡领命!”苏徖笑着将他扶起,拍拍他的肩道:“莫要担心,大哥还要喝你的喜酒!”兄弟二人相视一笑。
苏徖又道:“吴郡一带仍要加强戒备,听闻你上次遇袭便是前太守的余孽所为。”苏衡道:“我已着人将其大部剿灭,只有数人逃走,想来也难成气候。”苏徖点头道:“你做的很好!我听说上次是阿琇救了你?”苏衡笑道:“她爱看书,不知从哪本书上看得白芨能止血,可巧便救了我。”苏徖道:“可见你二人确实有缘。”说罢拍着苏衡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救命之恩是当以身相许!”
建宁四年二月,苏徖自任主帅,建威中郎将谢琅为先锋,以为父报仇为名,举兵十万攻打荆州。江东事务俱交由苏衡,彼时苏衡一十八岁。
苏衡将阳羡诸事交于县丞,移署吴郡。
四月,苏徖大军势如破竹,连连获胜,已西进至石城。
苏衡此时处理政务已颇为得心应手,又有王晖等人从旁协助提点,江东境内并未受兵戎影响。
如今已是初夏,苏衡想起阿琇是四月初六生,忙碌中竟忘了她的生辰,遂将手中事务暂放一旁,亲自挑选了几样精巧的物件去了谢府。他忙于政务,自大军开拔便未曾见过阿琇,心中确实想念,不由快马加鞭,向谢府疾驰。
谢家仆佣见他,忙迎入堂中,管事上前奉茶作陪。苏衡笑道:“莫要客套,我是来见你家姑娘的。”那管家是谢府老人,知他二人渊源,略一迟疑说道:“回二公子,姑娘不在家中。”
苏衡一怔,看看天色道:“去了何处?如今也该回来了。”管家又是一阵沉默。苏衡心生疑惑,沉下脸道:“你家姑娘去了哪里?”那管家犹豫半晌,见苏衡已有些恼怒,心道此事也是吴侯默许的,当下说道:“因姑娘初回家中,将军恐其一人在家不惯,将她带走了。”
苏衡站起身问道:“带走了?带到哪里去了?”忽怒道:“你家将军将她带到了军中?!”管家低头不语。苏衡只觉胸口升起一股浊气,负手在厅中转圈。片刻后道:“你家将军怎的如此糊涂!刀枪无眼,她一个女子怎能上战场!”管家依旧垂首不语,心道:“这话我也劝过。”
苏衡见状又道:“此事吴侯知否?”管家忙道:“将军出征前已向主公禀告,主公念将军兄妹失散多年,准许姑娘扮作长随跟随将军身边。
苏衡听说兄长竟是同意的,一时哭笑不得,想到大军不知何时能还,自己也不知何日才能见到阿琇,不禁闷闷不乐,当下无心再留谢府,只吩咐管家,一有消息立时通知他。
此时阿琇正随大军在石城驻扎。她本就年幼,又扮作男子模样,众人皆未见过,虽觉这少年长得太过貌美,但谢家人好相貌是出了名的,也只当她是谢氏族人,随谢琅前来历练。军中除苏徖及季蒙,无人知道她身份。
阿琇每日也只在谢琅帐中整理文书、军报,并无其他消遣。谢琅与她少小分离,如今重聚,怜惜她多年飘泊在外,吃了不少苦,心中十分疼爱,对她自是照料的无微不至。
这日,谢琅在苏徖帐中商议军情,阿琇午休片刻,无所事事,索性出了营帐,往辕门外走去。
石城西沿长江,苏徖大军便驻扎在江边。阿琇出了辕门,往江边走来。初夏江面微风轻拂,令人一扫烦躁,周身舒泰。
阿琇坐在江边,想着当年在临江村时,每逢这个季节,随阿爹在江上打渔,必会满载而归。如今想起,已恍如隔世。
忽一道阴影罩下,一人说道:“你是哪个帐下的?坐在这里干什么?”阿琇抬头一看,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正低头蹙眉看着她。阿琇觉他十分眼熟,反问道:“你是何人?”
少年嘻嘻一笑道:“我先问你的,应当你先说。”阿琇站起身道:“我姓谢。”那少年“啊”了一声道:“你就是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子!”
军中对阿琇的议论自是不会传到她的耳朵,她微皱眉头说道:“你们是这样说我的?”那少年嘿嘿笑着,说道:“你莫要见怪,大家只是觉得你生的好,并无其他意思。”又问道:“你今年多大?谢将军是你什么人?”阿琇不答。他见阿琇仍皱着眉,忙说道:“我前几日发现了一处好玩儿的地方,你随我来!”说罢拉着她的手便跑。
阿琇只觉这人太过鲁莽,挣脱着甩开他的手道:“我要回去了。”转身往回走。那少年一怔,叫道:“喂!你这小子,生的像女人,怎么性子也像女人一般!”这话对男子来说,是十分侮辱的,他本是为了激怒阿琇,却见她只回头冲他笑笑,继续往前走,仿似浑不在意。他愣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弹。
作者有话要说: 格式不对,调的累死了。
☆、十二、 多做好事
阿琇也在猜测他的身份,衣着考究,能在军中自由行走,应是随苏徖出征的世家子弟,却仿佛哪里见过似的,十分眼熟。
回到帐中,谢琅已等了多时,见她回来,笑道:“去了哪里?让我好等。”阿琇忙道:“在江边散了散。大哥找我有事?”谢琅道:“无事。这几日忙于军务,回帐时你已睡了,也未曾与你说说话。”
阿琇笑道:“自然是军国大事要紧!我们既得重逢,日后还怕没有说话的机会。”谢琅点点头道:“言之有理!看来得速战速决,早些搬师才是。”
阿琇想了想道:“主公此番西征,意在荆州,怕是没那么快回去。”谢琅闻言一愣,随后笑道:“何出此言?”阿琇道:“如今袁直虽死,其兄袁召尚在冀州,司空魏德亦在许都挟天子以令诸侯,北方已如铁板一块。荆州扼守川中,贯通南北,主公若拿下荆州,则进可攻退可守。”
谢琅奇道:“你是听谁说的?”阿琇笑道:“想一想便知了。主公定是觉得如今士气正盛,又师出有名,若不一鼓作气拿下荆州,更待何时!”
谢琅点头微笑道:“依你之见,此事可成否?”阿琇默了半晌轻声道:“怕是不成。”谢琅问道:“为何?”阿琇道:“我幼时在江陵,便听说公孙景威怀兼治,招诱有方,荆州贼党豪强均能为其所用。他治下的荆州如今是万里肃清,群民悦服。主公远征而至,虽说是为父报仇,却不占地利,更无人和,只怕此役艰难。”
谢琅接着问道:“果真如此当如何是好?”阿琇道:“虽攻不下荆州,却也可将其周边诸城夺下。公孙景对内爱民养士,对外却是坐观自保,定不会轻易出击。”
谢琅摸着她的头哈哈笑道:“果真是我谢家的姑娘!”正要再说,军士来报,苏徖有要事相请,他对阿琇说了句“等我回来”便匆匆走了。
他一走,阿琇无事可做,随手拿起桌上的兵书翻看。她自小爱读书,且博闻强记,只要是看过的书,大都记得,若是无人打扰,当真能不吃不喝看上一天。苏衡就曾笑称她是“书虫”。
想到苏衡,她放下手中的书,当日大哥因不舍兄妹分离,悄悄带了自己出来,走得匆忙,没有跟苏衡知会一声,也不知他如今知道了没有。
苏衡此时也想着阿琇。他知道大军在石城,苏徖给他的书信上说不日便会攻打皖城。谢琅是先锋,定是要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也不知他将阿琇置于何处。
他长叹了口气,心中只怪大哥与谢琅行事太过荒唐,便是不放心阿琇,交于他照顾便是,又何需带她以身涉险。
四月末,苏徖将大军驻彭泽佯攻,与谢琅亲率两万精兵轻骑绕行,突袭皖城,一举拿下皖城,俘虏三万余人。皖城守将逃至鄂城投奔吕宗,吕宗领五千水军救援,被苏徖击破,千艘战船尽归苏氏。
阿琇已被谢琅送至皖城,借住在东郊一萧姓人家中。萧氏是庐江大族,族长名萧玄,其父曾官至太尉,因性格刚硬,见大楚朝政腐败,国势日益衰弱,无力回天,愤而辞官回了故里,并令子弟非得明主不得入仕。故萧玄满腹才华却屈身乡野。
萧玄只有两个女儿,一名萧媖,年十九,一名萧婉,年十八,俱生的美艳如花,通音律,晓诗文,才貌双全,时人称之为“绝色“。
谢琅占下皖城后,知苏徖欲从水路进攻,恐阿琇有闪失,特在皖城境内寻了几日,见萧家庄园颇大,人口简单,又有两个女儿可与阿琇作伴,便亲自前往借住。
萧玄见他器宇轩昂,一表人材,戎装在身,料知他是领兵的将军。见他举止有度,言语有礼,且借住的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女,虽不情愿,也未敢拒绝。谢琅对阿琇叮嘱一番,留下管家之子谢凌及十余名亲卫便离去了。
萧家人起先对阿琇尚有几分戒备,阿琇慧黠伶俐,不几日便博得了萧氏姐妹的好感,相处甚欢。萧玄见她小小年纪言语不俗,颇有些见地,心中诧异,细问之下,竟是江东谢氏之女,不禁刮目相看。
这日,萧氏姐妹去城中看望外祖,见阿琇闲着无事,邀她同去。阿琇本就在庄中待得不耐,欣然前往。
马车缓缓而行,谢凌带着三名亲卫随护在侧。皖城建自春秋时期,因上控江淮,山深水衍,历来为兵家争夺之地。阿琇见城中虽不及吴郡富庶,却也颇为繁华。约莫又行了半个时辰,萧婉笑道:“阿琇妹妹,过了前面那条街便到了。”
阿琇探头望去,果见前方隐隐约约高墙耸立,想来也是大户人家。她正欲说话,马车猛然停下,险些将她甩出车外。谢凌忙上前将她扶住道:“是一女子突然冲出挡了道。”话音未落便听一人骂道:“小贱人!怎不撞死你!”
阿琇闻言微皱眉头,对谢凌说道:“凌哥哥,你去看看出了何事。”谢凌领命而去,片刻后回来,犹疑半晌方道:“是一鸨娘在训斥姑娘。”阿琇不明就里,问道:“鸨娘是何人?”谢凌此时面红如血,讷讷不能言,萧媖见状附在阿琇耳边低语几句,阿琇“啊”了一声,面色微红,慌忙放下车帘道:“走吧!”
车行几步,便听到那鸨娘叫骂声中有人低声哭泣。阿琇心中一动,掀开车帘看去,见一十四五岁的少女伏在地上,遍体鳞伤。她忽地想到自己,当年若没有苏氏兄弟收留,便是逃过一死怕是也要落得这番田地。思及此,她停下车,戴上帷帽下了车来,走到鸨娘身边问道:“你为何打她?”
那鸨娘见她衣着华贵,又有军士随行,料想必有来历,心中虽暗骂,嘴上仍答道:“这丫头是我自小买来的,养了十年,好容易大了,正指望着她挣钱,她却要跑,岂能不打!”
阿琇红着脸道:“她一个姑娘家,自是不愿。”鸨娘冷笑道:“这位姑娘,咱做的就是这营生,买了她来也是为了让她挣钱,总不能白养活她吧!”阿琇虽聪明,毕竟年幼面薄,如何能说得过她,一时无语。见那少女神色仓惶地望着自己,万分可怜,咬咬牙说道:“这姑娘我要了!你要多少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