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琇见到是他,问道:“何事?”刘落看了眼数丈外的小桃与蔡氏,靠近几步低声道:“主公问您可愿回去了?”阿琇一愣,即刻明白他说的是苏衡,皱眉道:“何意?”刘落道:“主公说崔丞相已然纳妾违了誓言,夫人还要继续留在他身边吗?”

阿琇心中腾得升起一股怒火,冷笑道:“与他有何关系!”刘落见她发怒,忙道:“夫人息怒!因世子……太子十分思念夫人,主公才令属下传话。”阿琇听他提到苏绍,心中火气渐消,片刻后问道:“他还说了什么?”刘落道:“主公说夫人如今看清崔丞相的真面目了,若不愿留在蜀中,属下即刻安排夫人回江东。”

阿琇沉默半晌,沉声对刘落道:“你当初执意要留下,便应记得我才是你的主子,若再这般惦记旧主,还是回去吧!”刘落大惊,忙跪下道:“在属下心里,夫人与主公本来就是一体,都是属下的主子!”阿琇看他一眼,见小桃向这边望过来,轻声对他说道:“你先起来,若有下次,定不留你!”

刘落谢恩站起,慢慢向后退去,忽又站定说道:“有件事还请夫人知晓,主公建国之日为四月初六,正是夫人的生辰,他说将来要让天下人都为夫人庆生!”说罢不待阿琇反应便隐身而去。

小桃来到阿琇身旁,见她拿着扇子发愣,忙唤道:“夫人!”阿琇回过神看着她,她望了眼刘落离去的方向,轻声问道:“刚才那是刘大哥吗?”阿琇看看她,她竟红了脸。阿琇忽然想到她如今已经十九岁了,心中似有所悟,问道:“你对他有意?”

小桃低下头,似极害羞,阿琇皱眉道:“他比你大了许多呀!”小桃抬起头道:“那又如何?只要他尚未娶妻,我便想嫁他!”阿琇想了想道:“我真不知他在江东可有妻室。”小桃忽的跪下道:“求夫人成全!”

阿琇吓了一跳,忙将她拉起来说道:“你可想好了?若真喜欢他,我便去问问他可曾娶妻,对你有意无意。”小桃道:“夫人放心,我的的确确喜欢他。”阿琇点点头。

第二日,阿琇果然召来刘落,将小桃之意说了,刘落大为吃惊,忙道:“小桃姑娘青春少艾,貌美如花,怎会看上我这个粗人?”阿琇看他一眼道:“我怎会知道!你在江东时可有娶妻?”刘落忽地扭捏起来,轻声道:“属下一直追随在主公与夫人左右,未曾娶妻。”

阿琇忍不住笑起来,问道:“你觉得小桃如何?”刘落极为尴尬,说道:“小桃姑娘自然是好,只是太过年轻,我怕……”阿琇道:“你们若是两情相悦,这倒无妨。我只问你,对她可有意?”刘落抬头看看她,想了片刻,跪下道:“全凭夫人做主!”

阿琇皱眉看着他道:“全凭我做主?你自己呢?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旁人怎能替你决定。我且问你,你喜欢她吗?愿意娶她吗?”

刘落直起身道:“属下喜欢小桃姑娘,愿意娶她为妻!”阿琇看着他道:“你若是回了江东,要如何安置她?”刘落一怔,答道:“属下奉命护卫夫人,夫人一日不回,属下也不会回去!”阿琇深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你们互相有意,我便成全你们。小桃是个好姑娘,你莫要辜负了她。将来不论你去哪里,都要带着她!”刘落伏地道:“属下谨记!”

阿琇轻轻点点头道:“起来吧,待我禀明丞相,就给你们把事儿办了。”刘落站起身,见阿琇神色恍惚地望着窗外,一时莫名,也不敢离去,躬身站在一旁,便听她说道:“你可知道我原先那丫头现在如何?”

刘落想了想,道:“夫人问的可是竹青姑娘?”阿琇道是,刘落道:“竹青姑娘很好,前几年谢夫人做主,将她嫁给了谢凌将军。”阿琇道:“谢凌?”刘落点头道:“正是,谢凌如今是谢大公子麾下偏将,随大公子征战,立了不少功勋。”阿琇喃喃道:“如此便好……”

晚间,阿琇将刘落二人的事告诉了崔锴,崔锴笑道:“内宅皆是你做主,无需问过我。”这便是同意了。

半个月后,阿琇请崔锴选了个吉日,将二人婚事办了,因都是府中人,只另拨了间小院给二人住。

承平五年十一月,后楚上将阚青偷袭东越南郡,占江陵、当阳、华容等八城。南郡守将季蒙促不及防,败退至武昌。

崔锴听闻大惊,连夜觐见公孙玄,得知乃阚青欲借道南郡由水路运铁器至南阳,季蒙恐其有诈,未曾答应。阚青素来自负自傲,未禀公孙玄便偷袭了南郡。

崔锴向公孙玄详陈利弊,公孙玄思虑再三,敕令阚青退兵与东越和谈。阚青知是崔锴之意,他与公孙玄名为君臣,情同手足,早年立下赫赫战功,是名震天下的猛将,历来不服崔锴,此番自己夺得南郡,公孙玄不仅不赏,反而令其退兵,心中更加不忿,当下以将在外不受君令为由拒不奉命。公孙玄见东越并无动作,也就随他去了,只崔锴大为着急,令在汉中与北豫作战的云飞速带兵南下,驰援南郡。

十二月,苏衡调交州田锦、扬州谢循至武昌,与季蒙合兵二十万,欲夺回南郡。崔锴令阚青不可妄动,坚守不出,等云飞到后再行计较。阚青嗤之以鼻,不予理会,凡东越叫战,必亲自迎敌,轮番与季蒙、田锦、谢循等将交手,无一败绩。

崔锴收获战报,大惊失色,当即哀叹道:“南郡失矣!阚青必败!”一旁马炎忙道:“阚将军连连获胜,怎会……”崔锴摇头不语,忽站起身道:“我这就去禀明陛下,亲赴南郡,迟了恐怕来不及了!”

崔锴离开第二日,战报又至,后楚大败,南郡尽失,阚青误中东越伏击,被谢循斩于马下,其部战死者逾万,两万余人被俘,所剩残兵由副将李桦带领退至宜都。

崔锴途中闻讯,痛心疾首,修书与季蒙求和,一面转道宜都,整肃残部,又令云飞屯兵夷陵,以防东越趁胜西进。

阿琇在府中只知东越大败了后楚,崔锴前去善后,其余细节一概不知,也不关心。因小桃有了身孕,她便令其留在房中歇息,自在书房中看书。

忽然院中一阵喧哗,刘落冲进房中道:“夫人,快走!”阿琇一惊,忙道:“怎么了?”刘落望望外面,急道:“公孙玄令人来捉拿你!罗昱正率人在外抵挡!夫人快随我走!”

阿琇缓缓站起身道:“为何?”刘落道:“说您私通东越,意图谋逆!”见阿琇皱眉站在那里,咬牙上前拉着她便往外走。阿琇随他走了几步,忽用力甩开他的手道:“我不能走!我若走了,便当真说不清楚了。”

此时官军已冲进内院,罗昱抵挡不住,扬声叫道:“刘落快带夫人走!”阿琇走出房门,站在廊下朗声道:“住手!我随你们去!”

为首军官俯身行礼道:“末将奉命行事,夫人恕罪!”阿琇点点头,转头看向罗昱道:“丞相现在何处?你将此事告知他。”罗昱领命。刘落急道:“我与您同去!”阿琇摇摇头,轻声道:“他一时未必会杀我,你在外面等丞相消息。”说罢理理衣裙随那军官离去。

阿琇自到蜀中深居简出,从未到过宫中,那军官带她来到一处偏殿,行礼后即退了下去。殿中未燃烛火,光线不明,阿琇隐约看见案后坐了一个人。那人见到她,站起身走了过来,口中说道:“你就是谢琇?”

阿琇未见他面,已看见他身上的玄色龙袍,忙伏地拜道:“陛下!”公孙玄走到她身边,冷笑道:“抬起头!让朕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阿琇微微皱眉,依言抬起头。

公孙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点头道:“果然有几分颜色。”阿琇是第一次见到他,见他约莫五十余岁,须发已是花白,面容削瘦,神色十分倦怠。

公孙玄并不叫她起身,她便仍低着头,只听他站在一旁说道:“崔锴为了你,数年不近女色;又为了你,屡次孤身犯险;数次违逆朕的旨意,也是为了你!朕本念他对你一往情深,你这些年也算安份,便由着他留下你。你却勾结苏衡害死阚贤弟,令我大楚损兵折将,朕又怎能再容你!”

阿琇忽地抬头道:“妾自到了蜀中,从未与江东有过联系,何来勾结一说?”公孙玄连连冷笑道:“你与苏衡是何关系?你身边那个护卫,可是苏衡的近卫?他留在益州这些年,刺探了我大楚多少军情?”

阿琇无语,她未料到公孙玄会以刘落身份为由,欲加其罪,她想了想道:“他留下是丞相同意的,更何况他日日在丞相眼前,如何能刺探到军情?”

公孙玄道:“他早已被你迷惑,怎能分辩的出!”阿琇无言以对,只得沉默。公孙玄见状冷冷说道:“苏衡杀了阚贤弟也就罢了,竟将他的头颅割下,送给了魏桓,魏桓将他挫骨扬灰!朕欲与苏衡决一死战,你就随朕一同去,若苏衡引颈就戮便罢了,若不然,便要拿你祭旗!”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丝萝赋》已开,仍是架空古言,背景设置是这个故事一百多年后。

☆、六十八、无妄之灾

承平六年二月,公孙玄不顾崔锴劝阻,举全国之兵讨伐东越。北豫趁机南下汉中,崔锴苦劝公孙玄不成,却被他勒令带五万人马前去汉中抵御北豫。

大军自锦官城出发,一路向东行进。公孙玄将阿琇押在中军,严密看管。阿琇苦等多日未见崔锴来救,心中大为奇怪。

行至巴东,公孙玄令稍做休整,阿琇被关押在中军帐旁的一个小营帐内,想是给崔锴留些脸面,公孙玄并未虐待于她。阿琇见已过半个月,崔锴依旧毫无消息,心道不妙,想是公孙玄将她被抓一事牢牢封锁,崔锴全不知情。

这日傍晚,士卒送来晚饭,阿琇哪里有胃口,只简单吃了两口便放在一旁。半个时辰后,那士卒来收拾碗筷,忽听到他压低声道:“夫人多少要吃些东西,身体要紧!”

阿琇回头一看,险些叫出声来,来人竟是穿着楚军军服的刘落。刘落向帐外看了看,将帐门放下,快步走到阿琇身边单膝跪下道:“属下来迟,夫人受苦了!”阿琇小声道:“你怎么来了?”刘落道:“夫人被带走后,府中便被公孙玄派人围住,不许随意出入,罗昱想给丞相报信也出不去。”阿琇心道:“果然如此!”

刘落又道:“我与罗昱商量不能坐以待毙,他便召集府内侍卫掩护我与崔元逃了出来。我们本以为丞相仍在宜都,到了才知,丞相竟被公孙玄遣到了汉中!”阿琇皱眉道:“丞相去了汉中?大战在即,让他去汉中是何用意?”

刘落道:“听闻是丞相极力主和,劝阻公孙玄发兵,才被他赶走。”阿琇冷笑道:“恐怕也是怕他见到我在这里。”刘落道:“我便与崔元商量,让他去追丞相,我则来看看夫人。”阿琇看着他道:“你出来了,小桃怎么办?”刘落一怔,忙道:“夫人放心,女眷都在内院,她与小蔡夫人在一起,应当无事。”

阿琇深叹一口气道:“我这真是无妄之灾。”刘落道:“我来之前,已将夫人之事传给了主公,想来主公不日便会有示下。夫人且放宽心,主公定会救你!”

阿琇皱眉道:“糊涂!告诉他有何用?如今能救我的只有丞相!”想了想,令刘落撕下衣襟,取炭盆中木炭写了四个字交给刘落道:“你速速将这送给丞相,他必会来救我!”

刘落接过一看,大惊失色,低声叫道:“夫人!这……这……你……”阿琇示意他噤声,低声道:“速去!迟恐有难!”刘落点点头,向她行了一礼后匆匆离去。

次日大军继续前行,阿琇虽觉不适,却并不敢声张。一路疾行,终于来到了夷陵。五十万大军驻扎了下来,营帐密密麻麻望不到头,煞为壮观。

阿琇仍被关押在中军,舟车劳顿,她只觉疲惫不堪,刚要躺下歇息,却听帐外传来脚步声,卫兵齐声唤道:“陛下!”她暗暗紧张,站起身,整理番衣裙,抬眼见公孙玄进来,忙跪下道:“陛下!”

公孙玄也不让她起来,踱到她身边道:“你那侍卫从府中跑了。”阿琇知他说的是刘落,抬起头做惊讶状。公孙玄俯下身看着她道:“你说他是会去找崔锴,还是去找苏衡?”

阿琇又低下头不说话,公孙玄道:“随便他去找谁,崔锴无召而来便是抗命;苏衡若敢来,正好取他性命!”冷哼一声道:“你果真是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