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愉容是半開玩笑地說出這句話的,他對於張湛生會給出什麼樣的回應其實並沒有太在意。但當他倆四目相對之時,徐愉容反倒困惑了。那是一雙好看的眼,也是一雙染上了寂寥的眼,徐愉容記得這種眼神,被否定的人會擁有的眼神。
張湛生收下了名片,也就是此時,他才終於露出整晚的第一抹笑容。雖只是嘴角微揚,並不似一般人那般張狂,但淺淺的酒窩以及靦腆的面容都已牽動了徐愉容的心緒。
「謝謝你,Allure。」張湛生簡單一句,傳入徐愉容耳中,登時使其羞得滿臉通紅。多虧現在是深夜時分,光線的遮蔽替徐愉容帶走了不少尷尬,就在徐愉容想著要怎麼回話之時,口袋裡頭的手機傳來規律的震動,來電人是賴琮民。
「嘿,我們差不多要打烊了,你趕快把Ivy帶走。」
「怎麼一下就叫她Ivy了?」徐愉容笑道。
「她自我介紹的啊,說什麼常春藤有毒,長大後又想取個響亮一點的名字,所以才叫Venom?不對,我跟你講幹嘛?你人在哪?」
「我就在文心大墩七街口這邊而已,走回去花不了多久的時間,別擔心。」
掛斷電話,徐愉容轉過身準備和張湛生道別。
「抱歉,我得回去接我朋友。」
「要陪你走回去嗎?」
張湛生此言一出,讓徐愉容心裡有些掙扎,但幾經思索後,他還是笑著回絕了張湛生。
「不用了,太麻煩你了。晚安。」語畢,徐愉容轉過身子離開,他不敢再回頭,深怕這一看,會讓自己再度陷入無底深淵。
徐愉容輕捏眉心,嘴裡的菸似乎漸漸走味,愈發難以下嚥,煩躁隨之油然而生,抽菸的興致登時消散。他穿越馬路,將菸蒂踩熄。而張湛生則站在原地許久,表情複雜地看著徐愉容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成了一個難以辨識的黑點,他這才動身離去。
回到了「無花果」,徐愉容一把將爛醉如泥的許俐樺揹起,見她睡得香甜,嘴裡還在嘟嚷著,徐愉容是好氣又好笑。回到自家店面,徐愉容替許俐樺更衣後,便到樓下撥出了通電話。
「喂?」電話那頭的男聲略顯急促,徐愉容不禁噗哧一笑。
「你好,請問是林卓青先生嗎?我是愉容,你所飼養的豬母女朋友今晚會在我這邊過夜,請不用擔心。」卓青聞言,聲音才漸趨平和。也是,畢竟女朋友整晚都沒接電話,做男朋友的怎麼不擔心?更別說他倆即將要結婚了。
「真是,我才想說她怎麼都沒接電話。我現在去接她回家吧。」
「我聽俐樺說了,你明天不是要輪班嗎?那麼晚了,早點休息吧。沒事的。」
「唉,好吧。那就麻煩你了,愉容。下次再請你吃飯。」
「不用,幫我介紹個好對象就好。」
掛斷通話後,徐愉容沒有立即回到房間。他倚在店門口前靜靜地抽著菸。夜深令一切都變得萬分敏感,徐愉容彷彿能聽見菸草燃燒的啪滋聲,也能隱約聽見遠方台灣大道上的汽車奔馳的噪音。
抬頭看了看夜空,跟早先所見並無不同:一樣黯淡,一樣見不著光。從前看夜空,徐愉容只會想到許俐樺、李舒雅和那段過往,但現今,徐愉容腦海裡浮現的滿是方才張湛生那寂寞的雙眸,他的眼中似乎也有著如此黯淡的天空。
很快地,徐愉容晃了晃頭,想要將今晚的一切都抹煞掉。
夜場所萌生的感情是見不得光的。這是徐愉容多年來的經驗談,他看多了,就像剛才林雅瑜和賴育哲那般,只要看對眼了,便能夠馬上來一場速食愛情。但夜場的感情是有保存期限的,過期了就碰不得了。久經夜場,徐愉容何嘗不知道這些道理?但當自己碰上了,卻還是被弄得不明所以。
罷了,或許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吧。睡一覺就會忘了。抽著菸,徐愉容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第4章 邀約
更新时间:2024-01-14T23:27:03.698+08:00
一生顛簸,塵緣繁多。你不是第一個,卻是最好的一個。
頭痛欲裂、喉嚨乾涸,這是許俐樺睜開眼後的第一個想法。自床上坐起的她髮絲凌亂、眉頭深鎖。環顧四周,簡單的房間裝潢,陌生的床單質料,一瞬間,許俐樺以為醉醺醺的自己和陌生人發生了不可告人的事。
許俐樺這一切無謂擔心,在徐愉容自樓梯間出現時才一瞬消散。
滿臉倦容,徐愉容眼神空洞地將方才自巷口買來的早餐擺在書桌上。他一邊從袋中拿出餐盒,嘴裡不時抱怨著。
「果然是豬妖,以前一起出去玩的時候,妳明明不會打呼的啊。」
許俐樺羞得滿臉通紅,她正想著該如何出言反擊時,一道黑影瞬間遮蔽住了她的視線。拿起一看是件乾淨的T恤,許俐樺還未能反應過來,又是兩道黑影朝著自己臉上襲來。
「妳先去洗澡啦,全身酒味又沒卸妝,我沒有把妳丟到浴室用蓮蓬頭噴妳已經很不錯了。」
見許俐樺沒有回應,徐愉容疑惑地抬起頭,只見女孩雙眼瞪得圓大,吃驚的情緒一覽無遺。
「痞子,你交女朋友了?」因為太過震驚,許俐樺講話不禁有些結巴。
「啊?妳在說什麼?」
「要……要不然你怎麼會有內衣跟女用內褲?」
「……那是情趣用品。」徐愉容無奈地回答道,畢竟他的「客群」十分多樣化,偶有對象會要求自己穿上女性裝束。徐愉容對此沒有太大意見,反正只要能促進彼此的性愛體驗,穿上自己平常未曾穿過的裝束也並不是件難事。
一想到徐愉容不知道曾穿著這些貼身衣物做過什麼勾當,許俐樺的眼神止不住地露出厭惡。但此刻的她滿身酒氣、汗風乾後的隱隱黏稠在皮膚作祟,內心掙扎一番過後,最終,許俐樺仍舊妥協。
「喂,我昨天有跟青青聯絡了,妳等等記得跟他通個電話。」猛地想起,徐愉容對著浴室的方向喊道。
「那你先幫我的手機充電一下,我有自己帶充電線。」
「妳自己出來弄啊。」
「嘖,我內衣褲都脫了。幫我一下會少一塊肉是不是?」雖然隔著一道門,但徐愉容不用確認,也猜得到許俐樺氣呼呼的臉長什麼模樣。
「直接走出來不就得了?又不是沒看過……」雖然嘴裡仍調侃著許俐樺,但徐愉容還是站起身子,查看她的包包。
許俐樺的包包十分雜亂,徐愉容稍微花了點時間才發現充電器,正當他想要將其取出時,放置在一旁的短夾被牽動而掉落在地。
徐愉容拾起一看,短夾的左右兩側各放著一張照片,分別是許俐樺和林卓青出遊時的合照;以及許俐樺同自己、李舒雅畢業時的合照。徐愉容嘴角微揚,若無其事地將短夾放回原位。
十三年的時光轉瞬即逝,當年在大學時風靡無數男人的許俐樺即將要步入婚姻了。尋常人總將她視作一株帶刺的玫瑰,但許俐樺從未如外界那般說的高傲和難以親近。相反地,徐愉容倒覺得她像朵向日葵,永遠面朝著光,絲毫不理會暗地裡的那些流言蜚語。
剛洗完澡的許俐樺用毛巾將濕漉漉的頭髮隨意包起,她一屁股坐到了桌邊,徐愉容側眼一看,那張脂粉未施的臉龐因宿醉而略顯疲倦,但仍和自己記憶中的模樣沒太大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