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躺在床上,徐愉容見著的,先是天花板上那一朵朵被床邊檯燈照得泛黃的花,緊隨其後是江致遠那五官立體的俊俏面孔。

身處闃寂氛圍,徐愉容有些緊張。江致遠輕撫自個兒面頰,以示安撫。隨後,他慢慢覆上了徐愉容的唇。

江致遠的吻不該是青澀的,若是照著系上人們所給予的評價來看。但這是江致遠第一次親吻同性,他的吻因而顯得含蓄,一舉一動都像是在試探,不論是輕啃唇瓣,抑或是舌尖相觸。

這是徐愉容的初吻,他的身子微微發顫,雙頰紅的滾燙,但他仍試著回應面前這人的溫柔,他雙手攬住了江致遠的脖子,腦海希冀著此刻肉體融化、徒留骨骼,徹底相纏。

江致遠的手要向下摸索時,徐愉容醒了,他睜眼所見已然不是那些泛黃的壁花,而是熟悉的漆黑。

徐愉容睡著了,這兩日的疲累加諸在一塊,讓甫回到家的他在一樓的店內沙發上沉沉睡去。

轉頭看向牆壁上的時鐘,距離營業時間還有將近一個小時,徐愉容胡亂地耙了耙頭髮,打算先洗個澡再來準備開店。

在等待洗澡水加熱時,徐愉容點上了一根菸。現實中的吞雲吐霧未能將方才的夢境一病抹去。一股無名火自徐愉容心頭竄起,他啐了一聲,罵了聲髒話。江致遠的存在深深地鐫刻在自己體內,嵌進皮膚、竄進血液,拚了命的想扔下,軀殼卻早已習慣這一切,就好比自己現今手中的這根菸一般。

時光荏然,儘管中途嘗試了其他口味,但讓徐愉容感到無奈的是,白色萬寶路永遠是最好抽的,其既不像尋常涼菸嗆口甜膩,又不似紅色萬寶路那般重口味。

關於江致遠的夢,徐愉容大致上有頭緒,多半是因為那抽著Gentle的身影。想起張湛生,徐愉容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揚起。

舒服地洗了個澡,打著赤膊的徐愉容自浴室走出時,放置在床頭櫃充電的手機傳來規律震動。見著來電顯示,徐愉容略顯驚訝,但仍舊接起。

「魚肉,給我下來開門!」電話那端的女聲活力充沛,興奮之情表露無遺。

「前腳才送走許俐樺,怎麼後腳妳李舒雅就跑來了?」無奈一笑,徐愉容探出窗外,往樓下看去,只見一名女人正站在店門口。

女人身材姣好,身著鼠灰掛頸背心、下身的原色寬版牛仔褲更襯其皮膚煥白。似乎是查覺到了徐愉容的視線,李舒雅猛地抬頭,見著他,奮力地揮舞著拎著便當袋的那隻手。

「妳不說的話,別人還以為妳要去夜店。」開了門,徐愉容自李舒雅手上接過便當袋,一邊點評李舒雅今日的穿搭。

「我不想跟沒有時尚品味的人說話。」白了徐愉容一眼,李舒雅逕自坐在吧台邊的位置上:「老娘都做菜來了,還不趕快去擺盤?」

「是是是,我最親愛的Milka實況主。」拿出碗盤,徐愉容將李舒雅準備的晚餐細心放入盤內,放置到了李舒雅面前:「妳吃吧,我要先來備料。」

「啊?你不跟我一起吃嗎?」

「回來的晚,來不及吃晚餐了。」徐愉容忙著繫上圍裙裙帶,頭也不回地說著。

「嘖,臭魚肉,你是不是又跑去幹什麼壞勾當了?」一邊咀嚼著,李舒雅雙眼微瞇,上下打量著徐愉容。

「對呀,我昨晚去撿屍,撿到一個叫許俐樺的傢伙,還陪她上了一堂畫畫課。」徐愉容無奈道:「妳們兩個可以上進一點嗎?酒量這麼差。」

「喂,我只不過是開台拼時數一天而已,怎麼好像錯過很多精彩好戲?」

「哼,誰叫妳不來開IRL。」徐愉容取笑道,轉念,他停下手邊動作,口中喃喃自語:「邀約的未知性真要人命,如不前往探查,是好是壞都無從得知。」

「又在耍文青了。」李舒雅沒好氣地說道。徐愉容見狀,無奈一笑,李舒雅和許俐樺本質上的不同,在於如何評估事物。許俐樺同自己一般,總是會將事物細細拆解並審慎對待之;而李舒雅總是勇往直前,追隨心中率先浮現的想法。

這兩種對待方式各有利弊,即使李舒雅和自個兒大相逕庭,但徐愉容仍舊喜歡這個朋友。

邀約,是嗎?看向窗外的漆黑和夜燈,徐愉容想起了張湛生。

近晚時分的公益路是惱人的,水洩不通的車流,熙來攘往的人流都讓人心煩。明明是綠燈,前車卻絲毫沒有移動跡象。這樣的態勢已經持續了十分鐘,坐在駕駛座上的張湛生眼神雖略顯疲態,但今天卻不似以往那般無力,他心想,或許是徐愉容的出現讓這平淡的一如既往有了新的變化。

不論是在「無花果」,還是今個兒在教室裡,徐愉容身上總散發著股墮落卻又不失格調的美感。於張湛生而言,墮落並不是一種負面詞彙,而是一種狀態,跟自己相似的狀態。

堵塞的車流終於得以前進,張湛生輕踩油門,腦海裡想著的是那幅以徐愉容為模特兒的畫作。在課堂上,他嘗試著描摹徐愉容的輪廓,下筆後卻又將其擦拭而去,往來重複不下十次。張湛生內心焦躁和沮喪參半,從前的他是最擅長人物肖像畫的,但這一次面對徐愉容,他反倒覺得自己被限制住了。

若即若離,徐愉容明明近在咫尺,伸出手就能攫住。可凝視著他的雙眼和軀殼,張湛生彷彿像在端看山間霧靄一般,縹緲又一瞬消逝。徐愉容眼中的那抹混沌究竟為何?張湛生心想,除非能一窺其完整的樣貌,否則這次的他是沒辦法畫出令自己滿意的作品的。

將這些想法梳理並包裝,教室裡,張湛生對徐愉容娓娓道來。語畢,徐愉容愣在原地,他面無表情,嘗試著組織話語。

「簡單來說,就是你還不夠了解我。對嗎?」過了良久,徐愉容緩緩開口。

「基本上是這樣的意思沒錯。」張湛生說:「Allure,我不會勉強你的。你沒有意願也沒關係。」

「我需要一點時間思考。雖然我是個開店的,但也算社畜的一種。時間可沒有這麼彈性。」嘻嘻一笑,徐愉容又恢復先前那般調皮的態勢,他從口袋中掏出菸盒,像張湛生晃了晃:「你要走了嗎?我晚上還要開店。」

「不是說時間沒那麼彈性嗎?」張湛生不禁失笑。

「一根菸的時間還是綽綽有餘的。」

社區大學外,兩人一塊抽著菸,觀覽近晚的街道景色就如昨日深夜那般。夜的帷幕能讓思緒停滯,昏黃的絲絨不似白日烈陽那般張狂,能夠使人以最舒服的步調調理思緒。

想到這兒,徐愉容轉頭看向張湛生,他再度開口。

「張湛生,既然我今天都來幫忙了。那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徐愉容露出狡黠一笑。

「說吧,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我都可以答應你。」

「下禮拜六跟我出去約會吧。」

約會?張湛生表情登時有些呆愣,這是個和他脫節多年的詞彙,雖然不知道徐愉容為什麼會向自己提出這個要求,但他仍舊答應了。

「詳細的時間跟地點我再跟你說吧。」徐愉容向張湛生遞出自己的手機,上頭顯示的是自個兒的通訊軟體ID介面:「包括你先前提出的邀約。」

「Allure,我跟你約會這不成問題,但這跟當模特兒有什麼……」張湛生話語未落,徐愉容已然搶先發話。

「我認為要了解一個人,約會是最快的辦法。」語畢,徐愉容捻熄了煙蒂,他走到了自己的機車旁,引擎發動前,他對著張湛生露出一絲燦爛的笑:「張湛生,以後不用叫我Allure了,叫我徐愉容就好。」

徐愉容的身影隱沒在夕陽餘暉之中,張湛生在原地呆愣許久,待他回過神時,嘴角已經微微地揚起。是的,徐愉容這一步棋著實讓人驚艷,他就像在惡地裡奮力綻放出的一朵花,振奮人心,亦讓人醉心,張湛生不禁心生羨慕,當年的自己也曾有過這樣的神情。

心中諸多想法來回發酵,張湛生終於回到了自己經營的逐蒼藝廊,同時亦是自己的住所和工作室。

進了工作室,張湛生先是從口袋摸出一根煙,點上後便叼在嘴裡,他將身體放鬆,呈大字型攤坐在椅子上。

純白的牆、散亂一地的畫作和書籍、不斷自窗邊溜進的夜,張湛生仰頭吐出一口煙,靄靄白煙染上了夜晚的顏色,將張湛生包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