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珩倒没有多想,只是说道:“你才这?样说,寡人想起你那兄弟卫抚来。”
卫栖先是一怔,紧跟着,便?借着这?个时机,掩了帕子,轻声说道:“物是人非。我那兄弟……”
她含了泪:“我那兄弟虽然不善言辞,却对王上忠心耿耿。只提起他来,妾身伤心难当,不知公子为何这?样狠心,定要杀害他呢?”
燕珩:“……”
坏了,来讨公道来了。
“寡人那小儿,有几分顽劣。”燕珩到底偏心秦诏,只说了句“顽劣”便?算完,复又劝解道:“寡人亏待你们卫家,若是想要什么封赏,你尽可?道来。”
正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想了想秦婋那可?怜样儿,卫栖定下决心,只好继续说道:“妾身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是公子这?样心狠手辣,留在王上身边,实在不妥。若是日后行事,也?这?样狂纵,可?怎么是好?”
燕珩没吭声。
还说呢,这?小儿闹着要走,恐怕也?难能?留在身边了。
卫栖不知自个儿说中了人的伤心事,只款款起身,行至人案前,跪坐在他身侧,给人斟酒布菜,又轻声说:“妾是牵挂王上安危。”
那纤细手指捏住玉杯,便?往人唇边儿递。
说实话?,卫栖心里是打怵的。燕珩身上萦绕的冷锐太分明,瞧着兴致不高,虽勉强算作和?颜悦色,却仍旧叫人不敢靠近若不是秦婋所托,她断断是不敢这?样放肆的。
伺候王君喝酒的规矩,女官也?教过了。该几时抚上手腕,几时攀住手臂。再有几时,待人看过来,便?咬住唇,含情一笑。
卫栖老实照做。
奈何燕珩视若无?睹,连目光也?不曾转……
不过,他倒也?没有躲,任她攀住手臂,只是接过酒杯来,一饮而尽;紧跟着开了口:“不必再说了,寡人已罚了他。”
卫栖道:“可?……”
燕珩少了点儿耐心,他转过脸来,正打算说话?,叫卫栖不要再盯住秦诏不放,那外头就传来一声虚弱而苦痛的“父王”
秦诏来了。竟都没人通传!
秦诏病秧子似的歪在轿銮上,唇色苍白,浑身包裹严实。往日飞扬的神采消褪,瞧着没点儿精气神,倒要叫人心疼碎了……
德福不是不想传,而是,不知要怎么传。若是拦住,伤了秦诏,惊了人的静气,才养息的脆弱身子有个好歹,他可?赔不起!
不若装死,干脆将这?难题抛给他们王上好了。一群人都精明奸诈,便?给燕珩放了个泪人进来。
秦诏狼狈,凄凄地盯着人,被?两人凑在一处那等亲昵惹得泪如雨下。
秦诏瞧见卫栖攀住他父王的手臂,那等强健威风的王君,衬着娇柔含情的美人,岂不正是般配?他急了,又唤了一句:“父王……”
燕珩睨他,挑眉,静待下文。
秦诏委屈道:“父王,我可?打扰到您了?扰了您和?夫人用膳的兴致?……若是我这?样不识相,还请父王责罚我才是。”
燕珩:“……”
这?到底是个什么腔调?分明有种捉奸的怨妇口气。
但这?回,他也?没惯着秦诏,只无?视人的泪眼蒙眬和?憔悴,哼笑一声:“是打扰寡人了。若无?紧要事,便?退下吧。”
若不是伤得重、爬不起来。秦诏定要扑上去,狠掀了桌案的。
秦诏惨声哭道:“父王叫我退到哪里去?”
燕珩:“?”
帝王都纳罕,没说什么呢,哭得也?有点太凄惨了。
依着往日的性子,秦诏定要闹的,可?不知今日怎么回事,他没等到人的回答,竟只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道:“好,父王不答我,我便?明白了。”
也?不知道明白了什么?只见秦诏叫德元馋他起来,那身子摇晃着……看得帝王心口发紧。
猛地
坠落。
燕珩下意?识地空接了一下,身子微动?,又虚压下去了。秦诏没发觉,只摔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说道:“待我伤好了,一日都不耽搁,即刻回秦。”
“父王……”秦诏起身,双唇颤抖着,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而是再度叩倒在地面上,磕了两个头。
冰冷的泥土沾在额头上,细微的土粒弄脏了他的骄儿。
燕珩心疼,开口说的却是:“我的儿,你是早便?想走了,又与寡人演哪里的苦肉计。”
秦诏没吭声,也?没解释,只艰难站起身来,叫人扶着坐回轿銮。
片刻后,他窝在那儿,垂下眼去,深深淌了两行泪,沙哑道:“都不打紧。父王,秦诏先告退了。”
那一幕,伴着萧瑟景苑,狠狠地击中帝王的心。
燕珩薄唇微抿,投过目光去,盯着他的轿銮回转。
那略显凌乱的发冠歪歪斜斜的挂在脑袋上,兴许是没来得及,顾不上衣襟气派,让人瞧着,觉得他几乎要被?寒风吹垮了。
秦诏乖乖退下了。
没有再质问,抑或闹脾气,更没有留下来跟他撒娇。
但燕珩,却叫人把最后一分心绪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