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法?三章”几个?字一出,老鸨唉声叹气地?退去屏风外?。

谁叫杏花楼看管不严,叫原本那个?秦水娘跑了呢!

从?北边花大价钱弄来的美人儿, 本是官家千金出身?,生得一张花容月貌,又能吟咏诗词, 稍加调/教, 妥妥一棵摇钱树。

人接近教好时, 杏花楼已经忙不迭放出风声,把挂牌迎客的日子大张旗鼓敲定, 教人蒙起?面纱在大堂现一回身?,怀抱琵琶半遮面,只露出一双漂亮凤眼和窈窕身?段,拨一段琵琶,咏一阙慢词,把江宁城膏粱子弟的胃口高高吊起?。

眼看着摇钱树迎客赚钱的好日子将近,看来乖巧懂事认了命的秦水娘……她不声不响地?半夜跑了!

老鸨急得吐血的当儿,巧得很,竟有个?美人自愿登门,说从?前也是花楼出身?,自愿顶替跑了的秦水娘,挂牌做杏花楼的行首娘子,只求多赚些钱财。

两边一拍即合,挂牌子的日子可就到了。

名?声在外?,一下来了个?大的,两边贵客齐齐登门。

“一边呢,是我?们江宁城里?的贵人。信国公府祁世子,本地?出名?的霸王!请了一帮子好友吃酒,重金召咱们杏花楼的八位美人同去,挨个?陪喝一杯酒,算是认识了你这?行首娘子。”

“另一边呢,哎哟,来头更大!咱们江宁府的知府,廖府尊,今晚做东设宴,给北边不知什么来头的大人物接风。人会晚些来,点名?要叫你出去陪同宴席。”

叶扶琉懒洋洋地?道,“信国公府那位祁世子,年少阔气,名?下有不少宅子,格外?讨人喜欢,我?等下会去祁世子那处敬酒。另一处什么知府,什么北边来的大人物,听着无趣得很,妈妈替我?推了。”

老鸨还在磨破嘴皮子劝说,先去祁世子那边喝一杯酒,退下换身?衣裳再赴江宁知府的宴会陪同宴席……

叶扶琉眼皮子都不抬,把斜挑上扬的妩媚眼尾又往上勾勒两分?。

三楼最大的临窗阁子里?。

七八名?纨绔子弟喝酒行令,气氛喧闹,时不时有人探头往楼下张望。

祁棠懒散坐在人群当中,众多狐朋狗友起?哄笑闹,“今儿沾得世子的光,杏花楼新挂牌子的秦水娘,名?声在外?,究竟是个?何等绝色,等下咱们仔细瞧一瞧。”

祁棠嗤了声,“各家花楼的行首娘子都号称绝色美人,天底下哪有那许多的绝色。杏花楼所谓‘八美’,今晚我?全叫来了。待会儿你们替我?瞧瞧,那秦水娘还能多个?鼻子不成?。”

不多时,上楼脚步声细碎响起?。竹帘从?外?掀开,果然有打扮艳丽的八位美人成?列涌入这?处阁子,燕瘦环肥,娇声软语,香薰拂面,叫人看花了眼。

叶扶琉排在最后一个?,手执团扇半掩面,慢悠悠沿着木梯上楼。

迈进阁子前,耳边忽然听到一阵喧哗,她回头下探,原来是二十来个?佩刀官差直奔楼下大堂清场。江宁府花楼默认惯例,有权有势的贵客去楼上清净阁子,大堂坐的客人都是身?份寻常的商贾富户,登时闹哄哄被全部驱赶出去。

但今天的官差清了楼下大堂还不够,又登楼挨个?清场楼上阁子。不多时,楼上许多有身?份的客人也不声不响离去。

眼前的阵仗罕见,约莫是江宁知府连同北方?的贵客快要到了。不过又和她叶扶琉什么关系呢。

她今日乔装出现在这?处杏花楼,看中的只是三楼阁子里?的这?位祁世子……名?下的宅子罢了。

叶扶琉漫不经心地?以团扇挡住半张面孔,只露出一对精心描画的远山眉,弯起?一双妩媚丹凤眼,踩着脚下一尺高的高底鞋,步履绰约地?走进闹哄哄的阁子,对四面八方?迎来的眼神熟视无睹,只对着正中软榻大剌剌斜坐的少年郎,清清浅浅递去一瞥。

祁棠不自觉地?坐直了。

眼前的美人不寻常。超过七尺的高挑身?材,在其他“八美”的娇小身?段里?脱颖而出,仿佛一只长腿仙鹤矗立于鸡群。凤眼生得妩媚,气质却显出疏离清冷,未见美人面,先被夺了魂。

祁棠的喉咙隐约发干,表面却装出不在意的模样。

“这?位就是声名?在外?的秦水娘?今天牌子都挂了,还装模作样拿团扇挡着脸做甚。扇子放下,脸露出来。”

叶扶琉才不理会,依旧团扇半遮面,缓步往前。长裙下踩着一尺高的高鞋底,身?形自然格外?地?纤长,走路分?外?地?袅娜。

在众多视线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她弯腰将团扇轻轻放去祁棠膝上,团扇下露出一张动人的明艳芙蓉面,开口正宗的京城官话?腔调,吐气如兰,惜字如金, “世子安好。”

祁棠摸着膝上的团扇,扇柄留有美人素指余温,暗香萦怀,他心里?砰地?又是一跳,人却故作矜持地?不出声,身?子往后一仰,斜睨着上下打量。

祁家小厮就在这?时疾步进阁子,附耳悄声说,“世子,大事不好!小的刚才远远地?瞧见……似乎老国公进门了!”

祁棠正在心猿意马,惊得人差点原地?跳起?来。

上青楼吃花酒撞上老爹,哪家儿子扛得住。萌动的一颗春心登时拔凉拔凉的。

“他来做什么?”祁棠恼怒起?身?,推开虚掩的窗朝下方?庭院廊子看,“谁泄露了消息,叫阿父来寻我?的?他平日都不管我?闲事,怎的今天管起?来!”

“老国公是来赴宴的。”小厮赶紧解释,悄然指向一处廊子:“江宁知府廖府尊,建武侯老侯爷,还有赴宴的那位贵客,人正沿着廊子进来,要去二楼阁子摆宴席。”

清场的官差正好清到了三楼。人顾忌着未进来,传话?给祁棠:不敢清世子的场,就当世子不在此处便是。但楼下的二楼阁子要办官场接风宴,三楼这?间阁子里?有不相干的人,还请早些离去好。

阁子里?的狐朋狗友们赶紧告辞。祁棠叮嘱他们,“把嘴都闭紧,今天我?没来过杏花楼。”又对满屋子的莺莺燕燕不客气道,“都出去。”

“八美”排列而出,叶扶琉依旧落在最后,即将出门前,侧身?回眸,盈盈眼波回顾,和祁棠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祁棠清了清喉咙,抬手一指,“秦水娘回来。你的扇子忘在本世子这?处了。”

“秦水娘”嫣然一笑,娉娉袅袅地?转回原处,坐在祁棠身?侧,抬手把两盏空杯斟满。

祁棠满意地?举杯喝酒。谁也没提落下的那柄团扇。

二楼阁子开始忙碌布置。不多时,食具齐备,宴席宾客入场,楼下传来响亮的招呼声。 “来来来,魏郎,这?边请高坐!”说话?的正是江宁廖知府。

祁棠招来小厮,低声询问?,“今日宴请的什么来历的贵客?竟能得阿父和建武老侯爷亲自作陪。”

小厮飞奔出去探查,片刻后回禀,“据说是京城来的大人物,只知道姓魏,年轻的很,廖府尊称呼‘魏郎’,不知官职。据说老家在江南,临近清明,归家祭扫祖坟而来……”

祁棠闷了一口酒,斥道,“没见识!即便是京城来的高官,有当地?知府接风洗尘也就够了。我?阿父是一品国公,岂是轻易做人陪客的?来客姓魏,哼,我?知道了。”

多半是京城那位魏三表兄。年纪没比他大几岁,生来命好,官家新登基,他成?了天子的母家舅舅,手里?领二十万禁军,听闻在京城呼风唤雨,威风得紧。

几名?豪奴大拍马屁,“咱们祁氏原来和京城的国舅也有姻亲,可见江宁祁氏是真正的勋贵门第!”

祁棠嗤之以鼻:“马屁这?回拍马腿上了。这?位魏三表兄在京城的名?声可不大好,两家走得也不近。所谓的表亲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