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父……”她看着尸首旁的衣裙残片,缓缓跪地。
“太师父……”绘雪也睁着惊恐且悲恸的眼睛,大概也是猜到那截东西究竟是甚么,挣扎着想要爬过去,却跌倒在灰堆里。
“别过来!”师芸道。她唯恐她看见这具尸体――这具她们曾经的太师父的尸体后,会受不住这刺激而有甚么三长两短。她强自压抑着恸愤和心跳,道:“你们留在那里,这些……我一个人收拾就可以了。”
她自己也惊讶于自己的冷静和勇气,虽然她在掩埋有梅已经难以分辨面容的尸首时,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绘雪死死抓住身下的药橱残骸,声音略带沙哑地道:“以太师父她们的本事,不该是失火或是遇害了……定是遭了人算计。”
“她们那样厉害,谁能算计她们?”练九宁迷糊地问道。
师芸原本一直默默地收拾残局,如今听了练九宁这样问,方低沉地吐出一句话:“齐元党。”
说着,她自废墟黑灰中拾起一把长剑。这剑虽是经历熊熊烈火,依然光泽如新,上面泼墨洒金的精细花纹分毫未变,反而愈发鲜明。
她看着这把剑。它的主人,早已长眠仙境蓬莱。
“便纵是他们,凭太师父三人之力,也不可能脱不出身去,烧死在这里,除非……”绘雪双眼望向前方,“……微生师伯与水净玉都不在了,断月门,早已生变。”
“嗯。”师芸沉沉应道。
“太师父……”绘雪喃喃。她的眼神里尽是哀伤,在这个瞬间,师芸才敢确定,她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微生绘雪。
否则,对于她来说――对于她一个人来说,她,太陌生。
忽然,师芸听见身后传来响动。她以为是有人偷袭,疾忙甩出镔铁棍握在手里,然此时却听那人道:“你们猜得不错,断月门确已遭劫了。”
蓦然回首,看着这人向自己走来,师芸的心头这几日里第一次涌出了热流。
“师父……微生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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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雪泥孤鸿
“微生师叔!”绘雪喜极,想要扑向微生童,却为双腿所制不得行动。微生童连忙伸开双臂扶住她,上下打量一番,惊讶地道:“绘雪,你真真与以前无二……芸儿这回做的,已然超出我的预料了。”
“师叔……?”不解情况的绘雪迷茫地看着她,而尚不知绘雪失去记忆的微生童,带着些赞许向师芸颔首道:“是你师姐不顾困险,上了小蓬莱,将你救活的。”
绘雪只看了师芸一眼,神情复杂。
“师父,这里是怎么回事?”想到微生童尚且对绘雪失忆之事浑然不知,师芸不欲再在这个问题上有所纠缠,站起身,迎着师父快步走去。她看许多时不见,微生童虽面容未变,但也是憔悴了许多。
微生童听她如此说,便也不顾风尘仆仆,匆匆扫视一眼四周,道:“此事事关紧急,我也不与你多说,在有梅师父自绝之前,净玉掌门她便已经出事了。”
“净玉掌门――”师芸听她这样说,心内忽然便想起了之前水月与自己说过的、水净玉体内罗刹蛊与九龙刻印之事。如今想到九龙刻印已离开她体内十余年,也许……?她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脱口而出:“莫非是有关罗刹蛊?”
微生童一愣:“你如何知道?”
师芸心下咯噔,自己原是胡乱猜测,不想真个中了。微生童又问:“关于罗刹蛊,我与你太师父都不曾跟你提起,你却如何得知?”
看着微生童,师芸觉得自己解释起来也颇费工夫,索性没头没尾地和盘托出:“罗刹蛊与‘九龙刻印’原本于掌门体内相互制约,可互使对方邪力不得发作,反起到增强灵力、打通经脉的有利作用。然这两物又注定势不两立,总是伺机摆脱对方束缚,重出生天。十五年前,掌门内体的‘九龙刻印’随一滴鲜血脱出体外,罗刹蛊失制,出事当是早晚的事。”
微生童被她这一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瞪了她许久,才道:“芸儿,你这一趟去小蓬莱,去得不错。不单救回绘雪――”她看了看微生绘雪,“还知道了这么些东西。我知道的,你尽知道了;我不知道的,你也知道了。”
师芸有些噎,只有答道:“是……是小蓬莱的仙人告诉我的。”
微生童道:“不管如何,你既然知道,事情便简单了。净玉掌门自十五年前,你说的那什么,‘九龙刻印’的脱出罢,体内罗刹蛊之力便如你所说,一直都不甚稳定,故常需闭关修行。直至你走后第三日,我半夜听到响动,赶过去时却发现她已因罗刹蛊发作失去神智。我与她交手一战,然她实力确是太强,最终为她所逃脱。”
“那师父你有没有追上去?掌门最后又去了何处?”师芸急忙问道。
微生童欲言又止片刻,带些怅然道:“她去了玄衣古墓。”
“怎的可能?”这时绘雪也讶异了。
“那夜我看到她时,她身边便站着玄姑。我当时便料到事情不妙,追出去后,果然见她往玄衣古墓去了。我早该料到,我与玄衣众的一劫,终有还的时候。”微生童低声道。
“是玄衣众催动了罗刹蛊?”师芸自言自语。
“未必。大概他们只是寻得了这一个发作的契机,不然师姐绝无可能让他们有机可趁。”
师芸此时脸上虽说尚无表情,心内却已然有些慌乱。夏有梅太师父已逝,水净玉掌门失了神智为玄衣众所控制,绘雪刚刚还阳,身体精神到底如何还需两说。于是如今的断月门,能挑大梁的唯有微生童与她两人了。
所以,她绝不能倒,也绝不能慌。
“净玉掌门,已经确定是为玄衣众带走的了?”她问道。
“是……然玄衣古墓凶险莫测,我不好只身闯入,然回到草堂想要与你太师父商量时,发现……事情已然是这样了。”
“太师父遭了齐元党的毒手。”师芸刚说完,又沉思了片刻,摇头。“不……说不定,这也是太师父自己的意思。”
微生童也低头,半晌,若有所思地道:“也许正如你所说。不过,芸儿,事到如今,再怎么怅叹,也没有用处。我这些日子都在外面观察玄衣众动作,不敢贸入,也不曾来得及收拾这边的残局,你且帮我将这些焦废拾顿一番罢。”
师芸默默点头。这里的境况,确让人不忍卒看。
“咦,芸儿,你的头发――”微生童此时才留意到了她的短发,有些惊异。而师芸只是笑笑,道:“没什么,师父,我们先打扫这里。”
她将绘雪安顿在临时搭起的棚子里,自己与微生童一丈一丈地收捡过去。她认出那里是夏有梅曾教她辨草药、读医术的正堂,这里是微生童与净玉曾督促自己舞棒弄棍的后院,还有自己与微生绘雪一同起卧嬉闹的居室……不由又是淡淡的心酸。
皆都埋起后,她与过往,也可以算是做了一个决断。
忽然,她自废墟中拾起一个未被烧毁的小匣子,看上面花纹条理,应该是之前断月门人留下的东西。她轻轻将它打开,发现里面有一捆青丝,翩然而落。
她拾起来,觉得有些眼熟。此时微生童刚好行至她身边,弯腰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这东西看起来――”师芸喃喃。
微生童接过那匣子,仔细看了一回,道:“这是月见山雪的东西,不知道你太师父为何还把它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