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拿你没办法……我之前有这样经验，平时看起来坚强的小娘子们，一旦哭起来总是没完没了……小姑娘，我问你，你是真的想要她们在一起，哪怕只有一日？”

师芸止了眼泪，愣愣地望着她。

“你……有办法？”

水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她另一个问题：“你可是真心爱着你的那位可怜师妹？”

“这你不必再问了。”师芸道。

“不，”水月加重了语气，“这个问题你须要考虑得清清楚楚后，认认真真地回答我。你可是真心爱着你的师妹，不求任何回报？”

“是。”师芸道。

“只要她活过来，好好地活下去，你什么都肯做？”水月又问。

“虽死无憾。”师芸道。

水月叹一口气：“若你一死可以解决全部的问题，那倒是简单。然人世间最万难的，反倒不是死。”

“不明白。”师芸道。

水月道：“你终究会明白。”说罢，向她一伸手：“把还魂草给我。”

“要干什么？”师芸紧张地道。

“没事，只是借一点点叶子用用。”水月道。“你既是已经下定决心，我便告诉你一个能让月见山雪与慕容静湘在一起一日的办法。”说罢，她轻轻地自还魂草蜷缩的植株上，撕下了三片叶子。

“你拿着这三片叶子，去给月见山雪。”水月道，“以九死还魂草的奇效，这足以让慕容静湘苏生一日。你告诉她，这东西能让她最在意的人去世后，只要得以收集全尸，便可再醒过来十二个时辰。”

“可我师妹……”师芸迟疑，水月摇头道：“别担心，剩下的草足以让你师妹活转。”

“像以前一样？能说话、能笑、能走路、能到处去？”师芸追问道。

水月答道：“是的，完全与正常人无二。”然她似乎又有所保留地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道：“罢了，你既是那样向我保证过，其他我也不多说，省得遭上仙又责罚。小姑娘！此番为了帮你，水月子我可是担了大责了――”

还不等她说完，师芸已经拔腿向断月门的住处走去。水月望着她的身影，伫立许久，苦笑，自言自语地道：“我也只能帮你到此……既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便去做吧……”

她抬头看看天，又苦笑着摇摇头：“雪猫，静湘，你两个不消停的丫头就好好珍惜我这把老骨头跟小姑娘给你们拿这么多东西换来的一日相处罢……这一日，大概会是你们一生里最幸福的一日，也是小姑娘这趟折寿四十年的行程，所能为你们改变的唯一事情了……”

她慢慢踱着步子，向远方走去。

师芸拿了三片草叶，急匆匆地走进断月门宅邸。她焦躁地四下张望，脱口问出：“月见山太师祖，你在不在？”

忽然，头顶被什么东西打中，低头一看，原来是一颗未剥壳的毛栗子。师芸将其拾起，抬眼望去时见月见山雪斜倚在楼上，雪发朱颜，娉婷绰约。她咯咯地笑着，道：“傻子，你拿到草了？”

师芸强忍感情，道：“拿到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此时有种冲动，真想将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诉她。然而攥着手里的还魂草，她又把极想说的话生生按了回去。

她一步一步走上楼，月见山雪离她越近，她便越有种恍惚感，似乎感觉到时光在自己脚下被踩碎，最终来到四十年前的月见山雪的面前，将那三片草叶，包得整整齐齐递到她手上。

月见山雪眉尖一挑：“傻子，给我这个做什么？”

“这个、留给你……以后如果你在意的人、去世了，用这个，只要留有全尸，便可以让她活过来……这样，你们还有一日时间说说话儿……见个面……”师芸说着，感觉自己又要掉眼泪了，连忙打住。

月见山雪大概是有些惊讶，接过这草叶端详了许久，点点头：“哦。难得你还有这份心。”

“我……太师祖，我对不起你。”师芸憋着眼泪，“我……现在实在不好受。你能不能……接受我的……我、我要向你道个歉。”

“怎么了？你今天稀奇古怪地。”月见山雪笑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道歉，然你既是要道歉，那便道歉罢，只是别搞些自断手脚谢罪的事情来，我福薄命薄，最是受不起。”

师芸继续自言自语般地道：“我知道、我做出的事情可能让你这辈子都记恨我。但是我是有悔意的，我……如果有下辈子，我师芸做牛做马……”

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劈手夺过月见山雪腰间别着的护身小刀，望自己的头发上齐耳只一绞――

青丝纷纷落地，袅娜，轻盈，散成一片惆怅。

“我师芸，”她字字铿锵地道，“断发为誓，若有来生，以死报对月见山雪、慕容静湘的亏负！”

月见山雪因她这举动愣住了，盯着已成短发的师芸耳侧散乱的烦恼丝，片刻才道：“傻子，不过是帮你偷了棵小草，何须断发谢罪？且你方才说对不起我，这又是怎的说？”

师芸再不辩解，往后退了两步，向她又拜了三拜，急匆匆地转身离开。她害怕自己再在这里待久一些时，会忍不住将事情又和盘托出――可她不能没有微生绘雪！

“傻子，你等等！”月见山雪在她身后喊，然而师芸早已冲进了外面的阳光下。

四十年前的长安，未经安史之乱，还是一派暖意祥和的繁华。千百年来，无数人的足迹在这里踏过，其中有那些已经亡逝了的人，已经消逝了的时间。启夏门，明德门，安化门，丹凤门，东市，西市，大明宫，掖庭宫，太极殿，曲江芙蓉园。师芸就在这些经历了风霜的尘埃中走过，永安渠从皇城直通外郭。

客从长安来，还归长安去。狂风吹我心，西挂咸阳树。此情不可道，此别何时遇？望望不可见，连山起烟雾。

“水月，”师芸站在长安漫漫城郊，红着眼睛看天空。“我要回去。”

我要回去。

忽然，她听见身后有动静。以为是水月仙子的她木然转身，看见拨开高草，缓缓向自己走来的女子时，却一动不动地愣住了。

那女人笑笑。“嗳……真是呢，好久不见。”

师芸默默地注视这人许久，才轻吐出一个久违的名字：

“是的，真的好久不见了……妙剑前辈。”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久违了的讨嫌妙剑菌粗现了。。。至于静湘跟雪猫一日重逢的问题，她们确实重逢了，不过是在断空最后。。。（又是断空泥垢

至于呆直所付出的代价。。。咳咳咳。。。再过两章大概就知道了。。。。

☆、第三十六回 寒梅终落

此时此刻，得见故人，师芸恍然间觉得自己已经不在四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