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芸捅了她一下:“唉!你!别对仙子不敬。”
此时有梅已提了下裙,转身走向后屋:“芸儿,绘雪,随我来,有东西要交托给你们。”
师芸连忙推着绘雪的木轮椅,掀开竹帘子跟她走了进去。屋子里仍然是草香与药香,摆设娴雅,几张浑圆的月牙凳,当面是一张雕花的翘头案,上面揩拭得一尘不染。墙壁上挂一副美人图,师芸每次路过都要多看几眼,全因那画上美人端庄静丽,脱凡不俗。画卷上还题有一诗:“花枝乱紫烟,月影重楼台。静姝谁得似,香是玉人来。”
只见有梅打开乌木三彩柜,将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都摆出列在案上。师芸睁大眼睛,见从左到右依次是一根通身盘花的镔铁棍,棍头带铁箍连环;然后是两只精巧的木质机关鸟,机关鸟旁侧是一本薄薄小册,小册上面压着一只翠绿锦囊。
师芸见那镔铁棍样子霸气,大喜过望,上去便摸起来舞了两下。这棍子虽然沉重,却十分趁手,动起来那铁箍连环响得极脆耳好听,仿佛是为她量身打造一般。她恋恋不舍地抚摸了这棍子一回,央求似地望向有梅:“太师父!这棍子,送我?”
有梅点头道:“原本就是你师父几年前请人给你打的,名‘凤点头’。如今你要出山,拿去使便是了。”
听到这话,师芸喜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把那镔铁棍在手里又旋了几圈,才道:“师父!微生师父真是最知道我心的。”
有梅心知她是个武痴,便也任由她去,只拿起那小册、机关鸟与锦囊,递在绘雪手里道:“这是你们尚未修习过的断月门术法的口诀册子,机关鸟是给你们跟我联络用的的。这一袋呢,则是给你用的暗器,上面有我喂过的封喉毒,须小心使用。”
绘雪甜甜一笑,接过两样东西道:“是了,绘雪定然留神。”
她打开锦囊,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翠绿的翡翠蝎子,一个个尾尖都泛着幽光,教人头皮发麻,寒毛直竖。绘雪合上了锦囊,道:“谢谢太师父。”
“我也没甚么东西再可以给你们了。今晚我准备些药,你们明日拿了就上路罢。”有梅说完,将自己面纱轻轻别好,转身出门前,重又吩咐道:“记得临走时去跟净玉师父打个招呼,还有拜祭你们的太师叔。”
师芸正得意地舞弄新棍棒,有梅说的话早不在她眼里,直到绘雪狠狠地扯了她的袖口:“呆直!太师父跟你说话呢。”
遭这一扯,她手里的铁棍险些坠地。然就在她慌忙追出去向有梅道歉时,有梅的身影则早已消失在草药堂子里,再不能见。
作者有话要说: 【给木有看过前传的筒子】:
主角要出发去找穿越道具了,??
【给看过前传的筒子】:
之前的备注里主角跟师妹的身世神马的,在这个文跟断空里都木有影响,所以透露之~~~~至于有梅菌房间里挂的画,大家应该都有熟悉的赶脚吧~~~~~
☆、第三回 机关天成
清晨虫啼,鸟啭啁啾。天际才露了鱼肚白,师芸便提了那镔铁棍,掀起了草药堂子的门帘。她将药招子挑起来,昨夜收集好的露水装起来,把棍子往边上一立,站在门前便开始转臂下腰。
“微生师父说过,该这么着;每天早上要下腰九九八十一次,踢腿九九八十一次,扭臂九九八十一次……”她心里这样默念,卖力地活动着筋骨,直到四肢腰背的骨节发出咯咯的响声,且觉出全身的舒坦,才惬意地转转脖子,提起铁棍往后屋走去。
今天于她,于微生绘雪,都是个大日子。只因太师父有梅同意了她们二人出标,师芸决定自此好好一展身手。她那身连微生师父也赞许的武艺,再不限于在院子里打打木桩。而绘雪,昨天根本就没有回屋来睡,在后院的机关房里不知捣鼓甚么,熬了一夜。
“绘雪?”师芸一脚迈进后院,“你昨夜休息了一会不曾?”
她的高嗓门,甫一出口便径直从院门传到了院里。只见微生绘雪猛然把机关房的门一把拉开,带着点又气又好笑的神色:“我睡过了,呆直!那么大声做什么?”
师芸辩解道:“我就是担心你又弄那些破铜烂铁,搞得一宿不睡。你原就身体不好,再这样一折腾,没等出标,就死了!”
绘雪显然已习惯她说话难听,只白了她一眼,摇着轮椅又转身进屋。“我死不死,关你屁事!”
师芸摸摸脑袋,跟着她进了屋。这机关房原是太师叔留下的,里头摆着许多木石青铜的机关,据说是太师叔一生的心血所在。可是师芸看不懂,在她眼里,一堆木瓦石片凑在一起便能动起来,是跟断月门的术法一样神妙的东西。绘雪与太师叔一样,闲暇时候喜欢摆弄这些;条案上堆着凌乱的纸张,削坏了的木料,地下全是青铜零件,师芸连下脚的地方也没有,只能站在门口看着。
“你昨晚在这里做什么?”她抬头看看那些奇形怪状的机关。
“把‘踏影’改造一下。”绘雪摸了摸自己的木轮椅,“太师父给的翡翠蝎子,已经全在这里了。”
“唉,你再怎么摆弄它,也只不过是个木头车子。”师芸好容易才从鸡零狗碎之间踮着脚挤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木轮椅摇了摇,也没发现甚么特别之处。“跟以前一个样嘛。”
绘雪转着上面的木柄,漫不经心地道:“‘踏影’的好处,哪能现在就让你瞧见。”
“那你倒是让我瞧瞧?”师芸的好奇心一俟被激起,颇有些兴致勃勃,欲缠着她不放。绘雪摆脱不掉,忽然,竟开始咳嗽起来。
师芸有些慌,绘雪自小身体极差,太师父说是纯阴之体,故常须调养。她敢肯定,若不是遇见了太师父如是的当世神医,绘雪决计活不到今日。
于是她连忙去给她倒水,及至端过来,她手帕子上已然是一滩暗血。师芸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忙把水杯递到她嘴边:“悠着些咳,当心咳死了。”
绘雪喝了水,缓过了气来,忍不住反问道:“呆直,你到底是有多想我死呢?”
“我就是那么一说……”师芸遭到训斥,不由自主地又摸上了脑袋。而绘雪已摇动木轮椅,向屋外走去:“谁管你。天大亮了,还要去拜祭太师叔呢。”
她赶忙跟着她走出门外。太师叔的坟在山上,她得要送她上去。虽则绘雪的那木轮椅“踏影”,许要比她的两条腿更轻便。
每次上山,她都能见识到这东西像活了一般,自最下面不知何处伸出几条熟铜木腿来,蹬蹬蹬地便娴熟地自山路上攀行,她还得费些工夫才能跟上她。每到这个时候师芸便会想,为何太师叔死得这样早,为何不给自己也做一架这样神奇的玩意。
太师叔的坟在山顶,据太师父说,这坟迟早要迁回海泽去。师芸曾听说,在太师父这一辈,断月门的门址还是在水下的――她据此不由好奇,水下该如何建屋起楼。
坟上立着一块青石碑,上书“断月门第二十三辈墨匠弟子高小枫之墓”。师芸老老实实地将坟头青草一一拔除,然后听绘雪道:“扶我下来,我给太师叔下一跪。”
师芸将绘雪扶下踏影,抱着放在坟前。只见绘雪双手合十,对着坟头喃喃地道:“太师叔,你放心,你教给我的东西,我尽都学会了。如今绘雪即将上路,望太师叔在天之灵庇佑绘雪,顺利归来……”
语毕,她在师芸的搀扶下,向坟墓叩了三个头。这坟里葬着的人,是她们的太师叔,于五年前去世。她原是墨者,微生绘雪的木轮椅、机关术,尽皆出自她的手笔。她为人俏皮和善,对绘雪及师芸也极是照顾。只是当初她的去世给人些奇怪的感觉,似乎一切都安排好了般――在她离世前一个月,有梅与她自己便安安静静将棺椁、后事打理完毕;最后于某日午时,她将自己梳洗好,躺在床上溘然而逝。
她去世后,绘雪很是沉默了一阵时日。然师芸是个大心的,每日只劝她振作,不多久,便也渐渐无事。
“太师叔有灵,定然会庇护我们的。”师芸向坟头行完礼后,将绘雪抱回木轮椅上。然绘雪看着太师叔的坟,紧紧攥住她的袖口不语,师芸只好推着她下山去,一面走一面道:“太师叔都走了五年了,早变成花肥草灰,你再伤心也是没有用的,先跟我去见见活人吧,净玉师伯就在闭关所等着呢。”
一听这名字,绘雪猛然摇了几下踏影的木柄,挣脱她的推送,向前就走。“那你去,就说闭关所寒气重,我身体不舒服,先走了。”
看着踏影张开铜腿向山下跑去,师芸呆闷了半晌。她始终想不明白绘雪为何如此不待见她自己的师父,在她看来,净玉师伯既漂亮,本事又高强,兼且在江湖上还甚是有名气,只是性子颇冷漠,不大与人来往。但绘雪既已经下山去,她也只得一人望山后的闭关所踽踽而行。
如今的闭关所,只是极简陋的一个山壁上的洞穴,门口为岩石与高草所封住。师芸好容易越过重重石障来到洞前,洞里洞外却是一样的安静,根本看不出里面有人。她在山壁上轻叩了数下,等了许久,才听见洞穴深处传来声音:“芸儿,你这是要下山去了?”
“是的师伯,我跟绘雪都要下山了。”师芸放开喉咙道,于是整个洞穴都是嗡嗡的回音。
“绘雪呢,怎的没来?”洞中人问道。
“她……”师芸有点尴尬,只能含糊地随口扯谎,“她拉肚子去了。”
“芸儿。”洞中人道,师芸答应了一声,又听那人说:“此行无论完不完标,看好绘雪。这世上,也只你一人能管得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