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芸诧异道:“我哪有打呼噜?你不要冤屈人。”
绘雪道:“呆直,你自己打呼噜,自己怎么听得到?”
师芸还要争辩,只听身后夏有梅道:“绘雪,别跟你师姐犟嘴。妙姑说的这事情不是儿戏,只要牵扯到当今政局和齐元党的,我说不准去,就是不准去。”
绘雪看一看床榻上的妙剑,又看一看师芸和夏有梅,笑道:“太师父,有些事情师姐不知道,可我是知道的。我们断月门,过去都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加上现今我们这小草药堂子四处施舍,也有点周转不灵。眼看着生意上了门,此时不接又等什么时候呢?”
夏有梅温温地斥道:“你懂什么?还不快回房间去!”
妙剑将绘雪上下打量一番,脸上露了些笑。她道:“美人小妹,你这虽然是肯帮我个大忙,一则你要先摆平了你太师父,二则你……”她看了看她瘫在木轮椅上的双腿,“这腿如何使得?让你帮我,我自先心疼得慌呢。”
绘雪毫不在乎地道:“前辈过虑了。无能之人就便是再多百八十条腿,一样是无能之人。”
妙剑笑着点头,夏有梅却上前,扶着绘雪的木轮椅道:“别胡闹,这不是你们能够办成的事情。”
绘雪抓着轮椅的柄,娇嗔道:“太师父,我跟师姐都满十五岁了。过去你还有微生师父、净玉师父都不是十五岁就出师?偏生我跟师姐例外呢?”
夏有梅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绘雪甜甜地一笑:“太师父,这药堂子里,就剩下你,我,师姐,还有净玉师父四个人,太师父辈分是不用提的,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怎么维持这小药堂子,也都全在太师父身上,我不能不替太师父辛苦。若是接了这个标,太师父不但可以看看我跟师姐十五年来的本事,这药堂子也多少可以再活络一段时间。再说,方才我听妙姑姑说,她要找的东西,有扭转天下之力。若是这样的物件落在歹人手里,遭难的便不是别人,而是那些平民百姓。太师父不为政局想,也要为百姓想想。毕竟我们悬壶济世,为的还是救人。如今若是苍生有劫,我们却束手旁观,岂不亏负太师父一世医名?”
师芸被她这一番滴水不漏的话说得怔怔地。绘雪自小便最是嘴甜乖巧,聪颖性灵,常被太师父说自己比不上她。加上看着夏有梅似乎被这一番话说动了,陷入深思,她愈发有点郁卒,觉得自己只会舞枪弄棒,反应迟钝。而妙剑似乎也为绘雪的辩解吸引,抱膝带着笑意看着她。
看着脸上不动声色,手指却在轻轻搅动药锤的夏有梅,深知太师父心软之处的师芸明白是绘雪“祸及苍生”那句话触动了她。沉默了许久,有梅转过头来,平静地对妙剑道:“你将来龙去脉跟我说说看吧。”
妙剑自知事已有成了八分,却并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夏药师可还记得裁花楼?”
有梅道:“自然记得。裁花楼出了名的野心昭彰,安史之乱后江湖上欲篡唐者,它倒是头一个。若我没有记错,十五年前正是当年的裁花楼楼主花厉为了九龙刻印,将你逼入绝境,误打误撞到我门上的?”
妙剑抚掌而笑:“夏药师果然好记性。只是如此丢脸的事体,就不必在两位小美人面前提起了。”
“九龙刻印?”师芸听着这陌生的名字,不解地望向有梅。
“这便是我们方才所说的,有逆转天下之力的物事。”有梅说完,见绘雪睁着一双妩媚亮眼,也凝神看她说话,便又开口道:“只是这东西,原本是我断月门之物。你们还记得,断月门的师宗是哪一个?”
“东汉既末,三国鼎立,断月门的师祖,当是华山脚下女道水逆月。”绘雪道。
有梅点头:“不错。水月仙子当年因缘际会,得以造成这一块灵石。然自水月仙子升仙小蓬莱后,这刻印也就失了传,直至十几年前方有现世征兆,只是再没有人有幸见过灵石真容。”
妙剑接口道:“当年我将九龙刻印从裁花楼弄出来,也是一尺见方不大不小的一个匣子,沉甸甸地,还未来得及打开,便被他们逼下山崖,匣子也不知摔到哪里去。后来听说,他们自己也未能再找到。”
“于是这九龙刻印是失传了?”师芸抓抓头发,“那妙前辈要我们去做的是甚么?如若是像你们说的那样好宝贝,江湖上那么多人去找,也没找着;我们也未必就能成呢。”
妙剑道:“我倒不是要你们非找到不可,只是断月门本事之大,江湖上谁人不知?最近主上得到消息,当任的裁花楼楼主,‘邪亓元君’花似锦已得知了九龙刻印的下落,你们如能潜入裁花楼,将这下落打听出来,便算作完标。”
“潜入裁花楼?”有梅微微皱起了眉头。“裁花楼里都是亡命的人物,只怕芸儿跟绘雪两个应付不来。”
“可我听说‘独臂白狐’水净玉也在夏药师这里。”妙剑道。
有梅嗤笑一声:“你消息倒是很灵通,不过也并非全然灵通。独臂白狐在我这里,这不错。可她自去年起便闭关修炼,如今还有颇长一段日子才得出关。我又要在这药堂子里看着,接人诊病,也没闲处。”
绘雪一手扯住有梅的衫角,央求似地道:“太师父,其实要混入也不难。我跟师姐两个装作诊病的药师,裁花楼里那么些人,不信就没个头疼脑热的。”
师芸从方才得知可以离开这药堂子一展身手起,就颇有些热血沸腾。这下看有梅有些顾虑,不由也暗暗焦急,于是在一旁帮腔道:“是了是了,裁花楼的人再怎么凶狠,也要顾着点江湖规矩,不会轻易对药师下手。再者,太师父教导有方,我跟绘雪又不是不通医术,扮两个江湖郎中,又有何难。”
她与绘雪两个左一句右一句,有梅也有些颇感无奈。她放下手里药碗,道:“记着,外头不比药堂子里,都是出生入死的去处。虽说此行也许不必多有砍杀,你们两个去了,也千万相互照应,谨慎小心。有棘手事情,第一时间放机关鸟与我联络。”
师芸与绘雪大喜过望,相视一眼,俯身向有梅便拜,口里道:“谢谢太师父成全!”
有梅整理衣衫,庄重坐下,指着她二人对妙剑道:“这是‘不死魔君’微生童的弟子师芸,熟用棍棒;这是‘独臂白狐’水净玉的弟子微生绘雪,熟的是机关、暗器、用药。两人均是初次接标,还要请妙姑多多指教才是。”
她话音刚落,绘雪便带着些嘀咕地道:“我跟师叔姓微生,说是断月门弟子便好了,师父是谁,我可半点不在意。”
师芸忙扯了扯她的袖口:“我知道你讨厌你师父,但你再如何不乐意,师父就是师父,在太师父面前多少顾点体面才是。”她原意是想要压低声音的,可无奈天生嗓门大,一说话有梅与妙剑都听得真切。可这二人偏也装作听不见,不搭腔。
有梅向妙剑交代完毕,站起身向外走道:“芸儿,绘雪,你们两个拿了东西随我出来,让妙姑再歇息半日。”
师芸手脚勤快,速速收拾了东西都抱在身上,老实地跟着有梅走了。自小时起她便知道绘雪腿脚不便,且身体一直不好,时有咳血,故将粗重累活悉数揽在了自己名下。
二人跟着有梅走到药堂后院,此时有梅停下脚步,转身端详二人一回,道:“芸儿,绘雪,你们果然都大了。”
“太师父放心,我会照顾好绘雪。”师芸抢着道。
有梅道:“这我不担心。断月门原本的规矩便是十五岁出师,你们前几月都已到了年纪。明日你们领了标出发前,去太师叔的坟前上柱香,也去与净玉打个招呼,算是礼节。”
绘雪似不情愿地唔了声,是师芸赶紧帮她答应了下来:“这个当然,太师父不消记挂了。”
“还有一件事,要嘱咐你们。”说到这里时,有梅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你们打听到九龙刻印的下落,告诉妙姑之前,先以机关鸟将消息传给我。”
“为什么?”师芸一时没想明白。
“照做就是了。”有梅道。
绘雪转头低声对师芸道:“死呆直,太师父之所以同意我们去,为的是怕九龙刻印侵扰生灵,而不是暴露其下落引起纷争。太师父要提前知道刻印所在,便能及时处置,以防更大的灾乱。”
有梅却已听见了她的话,微微点头道:“正是。话说回来,这刻印还是断月门的东西,自己埋下的祸患,自然该自己解决,不可假他人之手。”
说到这里,师芸亦是忍不住好奇,顾不得被损,终于问道:“太师父,这九龙刻印,究竟是做什么的?”
有梅道:“讲来倒也没人见过,只是根据断月门中零星传说,九龙刻印有开辟混沌,穿梭太虚之力。我曾猜测,也许借助它的力量,可以逆流而行,返溯源头,回到已消逝之时间,见到已亡逝之人。”
“啥?”师芸还是没懂,有梅已继续接口道:“自然,这都是我一人的推断罢了。这刻印究竟能够做什么,怕是只有水月仙子才能了解。”
“如果能找到水月仙子问问,一切不就清楚了?”师芸道。
有梅摇头:“水月仙子数百年前已登仙小蓬莱,极难接近。你们还是先去裁花楼,打听到东西的下落再说。”
绘雪笑道:“是了是了,都几百年前的事情,说不准仙子自己也忘记那石头是怎么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