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1)

缚龙 微生童月见山 2746 字 5个月前

师芸抬头,盯着有梅看了片时,道:“太师父,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有梅不答,只将一本小册子置于几上。“这是使用‘轰雷’的方法,我已不便出手,你微生师父与净玉师伯尚未赶回来,断月门内可行家法的,唯有一人了。”

师芸默然。她知道有梅说的是谁,也没有问“为什么是我”。只是如被逼入掎角的兽,并无退路。

“三日内。”有梅轻声道,“若你伤重身子不便,可假手妙姑。”

“她一定会杀了绘雪。”师芸喃喃。

有梅再不说什么,理了理覆面纱,走出房间。这沉默,便是对方才她所说的默许了。师芸摸着那冰凉的火枪铜管,久久不语。

……

“你叫我来做什么?”妙剑将脚搭在条几上,双手抱臂看着师芸。见她浑身伤得不轻,遍体敷药,她也不由不忍起来,道:“我说,美人,你也真应该在草堂子里歇息着了。”

“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师芸低着头,声音也压得极低。“身为断月门的弟子,有事却拜托外人,真真丢脸之至了。”

妙剑道:“你跟我,不必客气。”

师芸道:“那么我想拜托前辈,把绘雪从裁花楼带回来。”

妙剑沉吟片刻,摇头道:“这我怕是做不到。”

师芸道:“前辈依旧执着要杀她?若前辈要的只是九龙刻印,东西拿到后也毋需再添杀业。”

妙剑摇头:“非也。如今纵是以我齐元党一党之力,亦不能动那机关人分毫,匡论九龙刻印。再者杀与不杀……”她又忽然打住话头,笑一笑,道:“美人,这请求实非我所能为之。”

“若是有对付那机关人的方法了呢?”师芸沉沉地道。

妙剑一愣。“你有?”

师芸道:“断月门的物事,自然只有断月门的东西能克之。只是前辈定要答应我一件事,取到九龙刻印之后,不可伤我师妹的性命。”

妙剑摸着下巴,似有些欲言又止,然而半晌之后还是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若前辈毁约了,将如何?”师芸盯着她的眼睛。

妙剑道:“若我毁约,我站在你面前任你砍上三刀,或是打上三棍,你是要我死要我活,也无半句??嗦。”

师芸又看了她片时,终于点头道:“好。前辈莫要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妙剑将手翻过来,向她面前一伸:“拿来。”

师芸强撑着坐起身,胸中又是剧烈闷痛,险些呕出一口鲜血。她喃喃:“若不是我这伤……我定然会自己去解决这事情。前辈,你可知道,师妹如此做,跟杀了我毫无分别。”

妙剑扶住她肩膀,犹犹豫豫一会,道:“也许她是不想连累你,九龙刻印说正亦正,说邪亦是极邪之物,牵涉其中的话,难保全身而退。”

师芸苦笑。妙剑略略意外,她从未见过豪爽大气的师芸有过如此落寞神情。在这一刹那她仿佛有些触动,然最终仍然只是笑笑,并不多话。

“这是太师父交给我的、小枫太师叔亲手做出来的火枪‘轰雷’。”师芸说完,将床边棉布揭开,赫然露出那硕大火枪,铜管微光,杀气逼人。

妙剑为这火枪所震慑,好一会才道:“失传数百年的墨家霸道机关术,我今日终于有幸得见了。”她缓缓抚过火枪的手柄、铁箍,自言自语:“就这一架火器,便足以毁楼破城。”

师芸一手按住轰雷,低低地道:“这里有一本如何操作它的册子,你拿去细细读看,一个时辰后还我。太师父在其中留下字条说,‘踏影’的弱点只在胸口、四肢关节、头颈等六片最薄弱的铁甲处,将火枪瞄准,可逐一轰杀。铁甲散落,机关人不攻自破。”

“明白了。”妙剑道。

“木甲机关人既破,不可伤她。带她回来。”师芸又一次强调道。“回来见我。”

妙剑点点头。“然断月门的人,你师父,太师父,掌门,都要她死,是不是?”

“再议。”师芸只直截了当地说了两个字。

妙剑接了册子出门。师芸疲惫地倒回床上,护着自己仍在疼痛的胸肋。有梅说了,她的肋下骨断了一条,纵使医术多高明,也并不是几日可以好起来的。她转头,看见今早有梅放在自己床头的镔铁棍――已为微生童重新接好,依旧是通身盘花,铁箍连环,只是断口整齐地镶上了镏金铁圈,将整个棍身齐齐分为三截,显得更为大气华丽。

她想起有梅将这铁棍重新交到她手上时,说道:“芸儿,人便如这棍棒一般,刚极则折。一味横冲直撞,终究受伤。我爱你坦直宽厚,心赤口快,然诸多细微事体,还要你自己思量。”

师芸将凤点头抱在胸前,如怀抱着久别重逢的老友。

“太师父,我该怎样做?”她喃喃。

她只知道,绘雪心里头有事,太师父、微生师父、净玉师伯,她们的心里也都有事。甚至妙剑,她身上也有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只是她一直都忽略了,一直都不去想;觉着自己想不通,便干脆统统视而不见。太师父说得对,细微事体还需自己思量,而她竟然迟钝到连自己最在意、视为至亲的师妹在想什么,她在担忧些什么,苦恼些什么,都一无所知。

原来,终究是她错了。

“师妹,我想要你回来……”她喉咙有些哽咽,“你回来,我必不再像以前那般,连你的心也不去了解一二……”

不,她一定不能教妙剑伤了她。她曾向有梅求证,轰雷打散机关人的同时,对机关人体内的绘雪是不会有伤害的。因高小枫在设计“踏影”之时早料到了这一着,故在机关人内壁也布下壁障护着驾驭人,即使机关人损毁,也可保其无恙。

所以,她才敢略略放心地将“轰雷”及其用法交到妙剑手上。

可即便是如此,她依然在床榻上辗转不安。太师父说了,三日内,要将绘雪依门规处置,她没有把握在妙剑将绘雪带回草堂后,还有时间去逐一说服太师父、师父和净玉掌门。

怎么办?她问自己。怎么办?

想起她的笑,她俊俏的眉眼,师芸记得绘雪笑起来,连眼睛都是弯弯的,极是好看。她从小与她一齐长大,睡在一处,吃在一处,习武练气,也在一处。她深夜常常咳嗽,师芸每日早上起来都要去她床边看看,看有没有擦下来的带血的手巾子。

绘雪的脸从来就是苍白的,太师父说了,她体寒,内里总是有一股气不能够通畅,所以从小到大都是师芸照顾着她。天冷了,给她抱来亲手打好的被褥;天热了,给她把带溽暑气的席子扇凉。没了太师父的医药调治,绘雪也许活不到今日,然若没了师芸鞍前马后的照顾,她怕也早已病入膏肓。

师芸记得最清楚的,是五年前她与绘雪上山采药,结果因半路下了雹子,两人双双被困于半山的岩洞里。那时天气很寒,她连忙脱下外襟给绘雪披上,绘雪看了看她只着一件单衣的身子,推了推,道:“你自己穿着。”

“我不冷。”师芸坚持将衣服又望她身上裹了裹。然天不遂人愿,话音未落,她便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绘雪歪着头:“这又怎么说?”

师芸倔强地道:“说明有人记挂我。”“我”字还没出口,她已经又打了一个喷嚏。

“这便说明有两个人记挂你?”绘雪接茬道。可师芸还来不及点头称是,已经打出了响亮的第三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