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娘于是把黄芩哥哥把她?卖掉的事情告诉秋兰,秋兰十?分气愤,手顺势拍下去,差点拍进?平底锅里,幸亏英娘一把抓住。
“正是见了鬼了!咱们两个是眼光不好,之前嫁个王八蛋,可他们是亲兄妹!她?哥哥也下得去手!反了天了!”
“小点声!”英娘冲黄芩方向一使眼色。
秋兰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她?父母呢?其他亲戚呢?”
“路上她?告诉我,她?父亲早过世了,母亲还在世。从小母亲不重视她?,宠溺儿子,所以他哥哥敢肆意?妄为,在家里作威作福,现在谁也管不了他。她?要是回去,说不定会被再?卖一次。”英娘望着黄芩背影,语气沉重。
秋兰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道:“看到她?,你?想到自己了,对吗?”
“是。”
“我比她?,幸福。至少宽儿没?这么对我,否则我就要伤心死了。”英娘叹气。“我爹一辈子,想着多?子多?福,他所谓的‘子’,不是‘孩子’,仅是‘儿子’。”
“要不是他,他非要更多?的儿子,我娘最后也不会死于难产。”
“你?恨他吗?”秋兰问。
恨吗?英娘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的心情很复杂。爱或者恨都是太过单一的词语,她?对父亲,不是恨,也不是爱。
她?想到娘过世后的一年小年,崔英娘穿着一身红衣拜访,看着伙伴崭新的衣裙,她?低头看看自己穿着母亲剩下的,改了又改的衣服,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渴望。
当她?小心翼翼地跟爹提起,爹说道:“等爹做豆腐攒下钱,就给你?买。”
她?眼睛一亮,这几日她?格外卖力帮着磨豆腐,煮豆浆,滤豆渣,当一块块雪白滑嫩的豆腐冒着热气,透过氤氲,她?仿佛看见自己穿着喜洋洋的红裙,梦幻的石榴色,染红了隔着袅袅烟气,她?渴望的眼。
她?没?有得到梦中的红裙。爹怎么说的来着?
“英娘,弟弟读书要用?钱,你?的新衣服和弟弟读书哪个重要?”
“可宽儿也有新衣穿。”她?委屈极了。
“那怎么一样!”爹板起脸训斥着,仿佛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因为一直代替母亲角色,为家里干活,就已经是个大人,她?应该懂得咽下自己的所有欲望,为家里最有希望的男丁奉献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宽儿要上学?堂,在先生?和同窗面前,看起来穷酸怎么行!”
“可我去卖豆腐,也要见很多?人啊……”她?最终还是忍不住落泪了。
“啪!”一记耳光落在她?的脸上,她?惊呆了,望向爹,泪珠还聚在眼眶,爹愤怒的脸在眼前虚化,她?疑心自己看错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和你?弟弟比?你?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我替别人养你?这些年,你?不感谢我,还要这要那,老子没?钱!”
她?低下头,泪,和她?的心一起坠落。
英娘才知道,在娘去世之前,自己早就没?了爹。
或者说,从未有过。
第55章 劫囚 自从弟弟出生后,她感受……
自从弟弟出?生后, 她感受到爹对弟弟的偏爱,模模糊糊的感觉,尚且还?能自欺欺人,而?捅破的真相, 是插在心中的剑。
那晚, 英娘躺在床上,眼睛死死盯着?墙上的一洞月光, 那是从窗帘破口钻进来的。
崔英娘的母亲带着?她嫁给养蜂人, 那是她五岁, 养蜂人对她犹如亲生。
她的亲爹,不如人家的后爹。
天底下, 有的父母原为孩子付出?一切, 另一些?,则是有条件的爱。
比如说,你得是个男孩。
这?些?父母的爱像是上了锁, 性别是开锁的钥匙,男孩是正确的钥匙, 能打开门,让爱泛滥流淌;女孩是错误的钥匙,只能卡死在锁眼里。
如果自己再多干活,多为家里挣钱, 爹会爱她吗?英娘心底冒出?一个声音, 也升起一种希望。
所以, 你会成为男子吗?另一个声音冒出?, 如一盆冷水浇下。
小英娘认命地闭上眼。
“英娘!”秋兰在一旁担心地唤道?,英娘的思绪才渐渐回?笼,她舒一口气, 微笑道?:“我没事的。”
“姐姐,你说,有没有一天,女人和男人是一样的?比如说,可?以考取功名,可?以做官,可?以征战沙场。”
秋兰一怔,却也认真想一想,说道?:“英娘,你知道?我刚嫁给齐勇昌时,我婆婆还?活着?。那时候她对我指手画脚,家里一切都要听她的,直到她去世,我才真正体会到掌控的痛快,那种畅快淋漓是前所未有的。如果再来一个女子,让我把?‘痛快’劈成两半分给她,我是不情愿的。”
“男人会愿意?把?他们的‘痛快’,分给我们一半吗?所以,男子和女子不可?能一样。”秋兰说道?,很肯定。
两个人都沉默了。
“都怪我,让话题变得沉重。”面对无解的问题,英娘不打算再探讨下去,她笑道?,“今日芩芩来,晚上张罗好酒好菜,欢迎她加入。”
“昨天刚吃完炙羊肉,今日又好菜,我怕是穿不上去年的裙子了!”秋兰笑着?说。
正说着?,一个捕快唤着?“宋娘子”,走进院子,英娘见他眼熟,知道?是陈玠手下的人。
“陈捕头要我告诉你,衙门有事,他外出?几天,今日不来吃晚饭,叫你不要等他。”
英娘很意?外,问道?:“多谢,你可?知陈捕头外出?是做什么?”
“这?,这?不能说,是县太爷交给他的任务。”那人道?。
“危险吗?”英娘担心道?。
“这?么说吧,要是不难办的事,也不会交给陈捕头去做。”
仿佛有一块极重的石头,落在英娘心中,震起一阵烟雾,忧虑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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