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后跟秦朗说第二天要和同学去解放碑新华书店买习题集，顺便去同学家里一起做作业。他本想说什么，但又没说，笑了笑，说好。我猜他大概知道我是不愿意和他们呆在一起，有心避着。

我去学校看安嘉路打篮球，他真是个篮球好手，弹跳力尤其出色，连连拿了十多分。我坐在操场的看台上观看，每进一球，他都会回过头来，远远的冲我笑，我便对他竖大拇指。打完篮球，他满身大汗的跑过来，说是要去住校的同学那里冲个澡，叫我等他一起吃饭。

我们去了大都会楼上的外婆桥。木桌条凳，感觉特别亲切。他看我情绪有些低落，问我怎么了，我告诉他家里的事情，告诉他，秦叔叔是我母亲的第二任丈夫，他现在有了一个女朋友，他们也许会结婚，我会成为没有人要的孩子……安嘉路安慰我，他说，会对我好，帮我打饭，送我回家。还叫我不要担心，如果他们对我不好，可以搬去学校住宿，到时候他也去学校住宿，陪我……

年少的安，虽然不能帮我解除忧虑，但他的话，却是深深打动了我，春风没了，阳光还在，我仍可藉此获得温暖。那日，我和安嘉路拉了手，安的手掌很大，手指也长，掌心暖暖的。

秦朗和陆?F雯的关系发展不错。就冲秦朗带她来家里这一条，足以说明，她是不一样的。那时的我实在是缺乏远见，以为找借口就可以不见到她，连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种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秦朗时不时的请她来家里，有时候是周末过来坐一会，然后再出去吃饭，有时候是直接来家里做饭。陆?F雯会下厨，虽然手艺不及母亲，但还算勉强过得去。开始两回，秦朗还提出帮她打下手，她硬是把他从厨房里赶出来，我也主动要求帮忙，她总是笑吟吟的说，“曦灵去玩吧，我一个人来就好。”

连秦朗也顺着她，“曦灵过来客厅看电视吧。”

我只好作罢。不禁怀疑，秦叔叔自己不会又懒得做饭，所以专挑会烹饪的女人当老婆。

我心里的担心愈演愈烈。有时候，很要强的想着，如果他们结婚，我就去学校寄宿，这样一想就通了，有时候又无论怎样也想不通，心中难受，好像宝贝要被人抢走一般。安嘉路开始每晚送我回家，我家那里的车站旁边有个小吃店，晚上放学路过的时候，喜欢要一碗凉面或者凉粉，再加一碗酸辣粉，两个人一起吃完了再回去。

第九章 矛盾与挣扎

王曦灵还没有长大。长大了的人至少清楚自己的感情，知道那是什么，自己需要什么。而那时候的我，这一切统统不明白，我很想留在他身边，只想和他过两个人的简单生活，就像过去一样，虽然，这不是正常的完整的家庭生活。

我和秦叔叔的感情算来已经久远，但我好些年都没有明白，那到底是什么。父亲？他的确是我的继父；监护人？法律上是这样的。我们是很亲很亲的亲人，但我一直觉得比亲人多一些，多了什么，又说不好。陆?F雯出现之前，我曾经短暂的认为，他对我那样好，他是比母亲还要亲近的人，但并不只是亲人，有些未知的情愫朦朦胧胧的滋生着。我只想，以极其简单的方式，霸占着他的爱，他可以出去约会，可以不停的换女人，可以和女人拥抱，只要他一直在这里……

而陆?F雯的出现，使我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这样的美梦几近破灭。

安嘉路和我的交往应该可以叫做早恋。我们从手拉手，到拥抱对方，一切都那样自然而然，这可算作少男少女情窦初开？每晚放学回家，他都拉着我的手，帮我提书包，我很享受这种被呵护的感觉。当然，我们也会吵嘴，赌气，他一低头，我即刻消气。

秦朗可以有他的女朋友，我也可以喜欢安嘉路。只是我们年纪小，大人们看不惯而已。渐渐的，陆?F雯来家里的次数少了，秦朗去陆?F雯那里的时间多起来，我们工作日打照面的时间极少，说话更少。我疯狂的担心，更加的依赖安。

有一回，安嘉路像往常一样送我回家，我一想到回家就觉得闷，秦朗离我原来越远，他和陆?F雯一步一步靠近的同时，也是和我一点一点远离。我留安多陪我一会，小区里面有个花园，我们在花园中的凉亭坐下，微风捎来些许凉意，我依偎在安嘉路的怀抱中，只有在他这里，才可获得暂时的温存。我一直相信，我和安拥有少年时代最纯真的情义，那是王曦灵温暖不多的一生中最可宝贵的财富之一。

安嘉路看看表，已经十点一刻，“曦灵，回去吧。”

我点点头。一边走一边和他说话，“周末又有篮球赛？”

“嗯嗯。这回是和本年级的打，你来哟。”

走到楼下，我停下脚步，突然之间很冲动的抱着他，“一定去看的……安，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他搂着我，“是啊，曦灵，我喜欢你，你不离开，我就不会离开。”

我们紧紧拥抱。

突然听见一阵汽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噶然停止。待我和安松开彼此一齐回头看，秦朗正从车子里下来。

“秦叔叔！”我满脸惊慌的望着秦朗，他远远的走过来，神色冷漠，看不出一丝表情。

“曦灵，时间不早了。”经过我身边时，他停下来说。

我赶紧从安嘉路手中接过书包，跟在秦朗后面，一声不响的上了楼。

那晚，我们说的话比此前半月加起来都多。秦朗像所有的家长一样，追问我那个男同学叫什么名字，是不是送我回家，是不是天天都和他在一起……我连连解释，但毕竟心虚，有点语无伦次的，说不清。他开始语重心长的劝解我，从中学生的第一要务讲到去世母亲的期望，我失望至极，这时候的秦叔叔完完全全是个家长……

我也和他赌气，干脆告诉他，“安嘉路很好，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有什么不可以？”

“因为你还小，还是学生，学生不能谈恋爱，影响学习。”

“我没觉得会影响学习。你和陆?F雯谈恋爱，我为什么不可以？”

他有些急了，脸色难看，“王曦灵，你们这个年纪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我是为了你好！”

我没再说话，跑进自己房间，关了门。

第二天去上学，安嘉路满脸不安的问我昨晚有没有事，我简单告诉他秦朗和我谈的话，他有些急，我看他这样子，又安慰说没事的，以后小心点别让秦叔叔看见就成。

没有料到，第二天开始，秦朗居然来接我放学。一好几天都来，有时候自己来，有时候和陆?F雯一起，先送我回家，再送陆?F雯回去。我回到家里，极少极少和他讲话，情绪一点一点累积。我和安嘉路是同学，每天都见面，他哪里控制得了。不过，我和安的交往转为地下。

秦朗试着找我再谈一回。那是一个周末，他带我出去吃饭，一边吃一边和我讲道理，中心思想一个，就是不能和安嘉路在一起，不能早恋。我只吃饭不答话，他倒很耐心，一遍一遍问，要我答应不再恋爱，专心学习。我被逼急了，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秦朗和陆?F雯进展十分顺利，几乎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有一次，我听见他打电话说到去陆家拜会陆?F雯的父母，两人好像在商量买什么礼物。

我和安嘉路一直继续着大人们称为早恋的行为。也许是太惹眼吧，老师也开始找我们谈话，隐晦的提到青少年情感的事，但没有直接说。外来的压力，反而促使我和安更加疯狂，我们中午已经不在学校食堂吃饭，而是到学校外面的小吃店解决。秦朗不是天天有时间来接我的，更不可能一直盯着，大多时候，我得自己回去，安嘉路仍然送我回家，我们每晚在车站告别。后来，他居然每天早晨早起半小时，来我家这边的车站等我…..

我的学习成绩跌得厉害。高二升高三那个期末，我在班级的名次下滑到二十五名，只能算是中等，从前都在前五名之列。开家长会，我没有通知秦朗，我不清楚他怎样知道的，那天居然去了。

我们之间的战争终于爆发。

暑期返校补课第一天，班主任老师调了我和安的座位，将我们调至两个最远的角落，又分别找我们谈话，这一回十分严肃。连安嘉路的妈妈也知道了这事，他们规定安放学之后不能在外面逗留，必须在要求的时间返家……安嘉路悄悄问我，会不会是秦叔叔要求班主任李老师教育我们，李老师又告诉他家里的？

当我心里堆满疑惑与不安的时候，秦朗再次找我谈话。他说，是他和李老师商量后将我们调开的，李老师还将这件事告诉了安家。忽然之间，我好像感到近乎绝望的窒息，秦朗要和陆?F雯结婚，他离开我是迟早的事，现在，他们不准我和安嘉路交往…..仿佛上帝关闭了最后一扇门，我困于房中，连最后的一缕阳光也失去，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找不到出路，亦没有温暖。

秦朗对我说，“曦灵，这样下去，考一般大学都成问题，怎么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你母亲？”

听到他说母亲，我的心好像又被刺了一下，生生的疼起来，“秦叔叔，你还记得妈妈？哈哈，你居然记得她…..”

“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她。曦灵，你太不懂事！你们现在，还不懂得什么叫做爱，怎么去爱。等你长大了，明白了，我就不会管你了。”

“像你那样天天在外面和女人混，就是恋爱？？”

这句话仿佛激怒了他，感觉得到，他强压下火气和我说话，“曦灵，你怎么这样难管？小时候的你不是这样的，越大越不听话。”

“你要和陆?F雯结婚，那我妈妈呢？你说过你爱她，你记得她…....”我实在找不出什么好理由，只好拿了母亲做武器，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触动他，我太激动，只想解气…..因为他即将离开我，因为他给了我温暖又让它冷却下去，并且还不准另外一个人来给我温暖……“你可以和陆?F雯在一起，我为什么不能和安在一起？”

“王曦灵，你太缺乏管教！从前我只知道关心你，满足你，没想到你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太让我们失望…..”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失望，大可以不要管我啊，大不了自己回家住，大不了回涪陵去找外婆…..”

“好，好，你去找你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