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我和班上同学仍不能交心。倒是有男生在物理课上给我传纸条,我看了,收起来放在书包里面。第二日晚自习,又递来第二张,问我头一天说的事情可不可以……我将纸条叠好,原封不动的回传过去…….班上开始有人说我怪。

寒假前夕的一个星期五,我上完晚自习回家,秦朗出乎我意料的坐在沙发上翻报纸,看样子已经回来有一阵,洗过澡,头发半干,罩着宽松的睡衣。“秦叔叔,我回来了。”我一边说一边进屋去。

“最近功课多吗?”他在客厅里面问。

“比以前多。”我关上门,找睡衣。

“这学期开的化学课难不难?”

“跟得走。”我一面换衣服一面回答。

“物理老师……”

我们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样详谈。不知他今日怎么想起这些来。

第二日是周末,我在家复习功课,已是初三,又临近期末考,马虎不得。秦朗出去了一趟,半下午的时候回家来,看我专心致志的,也没说话,进房去讲电话。我们的房间并不挨着,我这边听不清楚,只知道,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每讲完一个就停下来,出来转转,饮一杯水,再继续。那时候我在想,大人的事情真多,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我做完作业,去饭厅接水喝,他在房中唤,“小灵子功课做完了吧?”

“完了。”

“休息下,晚些时候出去吃饭。”

“好,是和方阿姨?”

“不,今天没有别的人。”

秦朗带我去吃西餐,他以为小孩子都喜欢。其实我不爱西餐,动不动奶油?h,要不就黑胡椒,汤汁也腻腻的,结果吃了一肚子甜品,提拉米苏,以及巧克力慕斯……席间有人打他手机,好像是方秋曼,他也不多说,明显有些应付的口吻。

我猜他和方秋曼吵架了。

过了几日,方秋曼居然来学校找我。那天下晚自习,我和同学一道去校门口坐一八一路公交车。走到大门口听见有人叫,“曦灵!”是个女声。

方秋曼不知道从哪里闪出来,身着条纹长裙,说要带我去喝咖啡。我以为她是和秦朗一起来的,四处张望却没见到秦朗,车子也没见着,“秦叔叔呢?”

“他有事。”

我这才明白她是一个人来的,和她又不熟,只好告诉她,“方阿姨,我得回家了。”

她见我不愿意,拉我到一边安静的地儿讲话。“曦灵。”她盯着我看,神情怪怪的,我浑身别扭,“方阿姨有事?”

“阿姨问你一点事,你要老实回答我,”她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觉得我哪里不好?”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望着她不说话。

“为什么不喜欢我?”她有些失望的问。

“没有……”我低下头去,小声的说。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人前人后两个样…….”

我心里难受,急匆匆的说了声“阿姨,我先走了。”掉头往回赶,跑了几步,正好赶上公交车,心急火燎的回了家。

今日秦朗回得早,十点钟到家。听到他的脚步声,我赶紧跑出去,“小灵子,我回来了。”他对我笑笑,一边说一边进屋,我扶着客厅墙壁隔着门和他说话。“秦叔叔,我今天在校门口遇到方阿姨。”

“哦?她去做什么?和小灵子讲话了吗?”他很惊讶。

“嗯。她叫我跟她喝咖啡,我没去。”

“还讲什么?”语气有点急。

“她还问――问我为什么不喜欢她?”

“哈哈哈哈,她喝多了,小灵子别听她胡吹。”

我不作声,心中委屈,我并没有觉得方秋曼哪里不好,更没有不喜欢她,可她为什么要那样说我――人前人后两个样!

秦朗开门出来,见我还在站在那里发呆,“小灵子怎么了?方秋曼还说过什么?”

“没有了……秦叔叔,我没有不喜欢她!”我突然大声的说,话一出口,马上意识到好像不太妥当,赶紧进房看书。过了好一会,听见秦朗叩我的门,轻轻的三声,门没有锁,我转过身,他穿着件白色方领体恤,站在门边,眼角带笑,“小灵子何时期末考?”

我原以为他会继续和我说方秋曼的事,没想到却只问学习,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有点闷。

第六章 平淡生活

方秋曼没有再出现。我想他们应该是掰了。

我们暂时过回简单的日子,我每日上晚自习,九点四十准时到家,秦朗回来得早了些,有时候比我先到,有时候晚一点,再晚不超过十一点。他喜欢每晚睡觉之前热一杯牛奶喝,连带我的那份一块热,好了,就在餐厅里面唤我,“牛奶放桌上了,小灵子记得喝。”我渐渐习惯这样的生活,宁静,叫人安心,即使那算不上一个完整的家庭,但在我的心中,已经很完整很完整,多不得什么,少不得什么。

可我一直不明白,他们掰了关我什么事?方秋曼干嘛把气出在我头上,我并没有暗地里讲她坏话,并且,我不觉得我说一个女人的坏话有什么用。不喜欢的事多得数不过来,从前不喜欢母亲出去和男人约会不管我,可她照去不误;先前不喜欢搬来这里住,还是得乖乖搬过来;又譬如我不喜欢秦叔叔天天和女人约会,整整一周打不上照面,但他绝不可能因为我不喜欢就不出去约会…….但凡我希望别人为我做的事,极少能够真正如我所愿,所以,我对别人的期望渐渐少起来,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来得踏实。

一直没有交代过秦朗的家人。他们不在C城,生活在四川西部的一个市里,我没有见过。他们也从未来过家里,秦朗只在每年春节抽出几天时间回家探望,走之前先送我回涪陵,跟着外婆大舅舅过春节。

初三下学期,学业更加紧张,我周末也常常闷在家温习功课。秦朗每周带我去餐厅吃饭,想要吃哪种菜式随我挑,我最爱的还是本地火锅,麻辣俱全,吃起来特别带劲,他每回问我吃什么,我多半答,火锅。每逢此时,秦朗都无奈的笑笑,那样子特别好看,我心中升起一丝异样感觉。他带我去两路口那里的大台北石头火锅城,自助,有各式海鲜。红白相间的鸳鸯锅,雾气腾腾,我们趁煮菜的空当讲话,我的学习,以及最近的新闻,甚至他新近看来的新鲜玩意儿。一坐就是两小时。我吃得饱饱的一肚子回来,到家才发觉,身上都沾了火锅味,只得换下来洗。这才明白,他为什么每回听我说要吃火锅便无奈的笑。

日子平淡却温馨。我常常憧憬未来――考本地重点大学,仍可住在这里,秦叔叔还像现在一样工作、偶尔和女人约会,我们每天出去做各自的事情,工作、应酬、学习,晚上回到同一个家里。现在才发觉,那时的我还天真着,不明白,无论男人女人,最终都需要一个归属,需要一个生活伴侣,需要填满双人床的另一半……

我仍然没有丢掉下厨的习惯,偶尔一个周末,做完作业,我会去附近的市场买新鲜菜料回来做一顿,两三个菜,系着围裙哼着歌,我乐于其中。下厨的时候会把头发束起,简单的挽一个髻,绑在脑后,记得小时候,母亲就是这个样子在厨房来来去去的忙活,不知不觉中模仿了她的样子。有那么一次,秦朗回来正好撞见我这身打扮下厨,我背对着他,他险些叫错――“芷――”我回头看,他即刻反应过来,连连说,“.你长得越来越像她,连我都眼花。”

我顺利升上本市另外一所重点中学念高中,比先前的学校更胜一筹。秦朗再次恢复和女人们约会的日子。何颖,沈佳丽,还有不知姓名的…....比先前的张澜、方秋曼更加年轻漂亮,他和她们吃饭、喝咖啡、看电影以及远郊自驾游……乐此不彼,偶尔玩至深夜一点。我渐渐明白,和女人约会,当属秦朗的最大爱好。

我曾无数次担心,有一天,秦朗突然带个女人回来,说他要结婚。甚至,我为自己想好了,要真的到那一天,我还可以去学校做住宿生。

后来的日子里,我的担忧慢慢平复。我发现,秦朗和每一个女人交往的时间都不长,且从不带回家里来,仿佛他只喜欢和她们玩游戏,却从未打算真正和她们一起生活。等他和一个女人玩累了,就拉我出去做挡箭牌,年轻女人往往不能接受突然出现我这样一个女儿,她们先前大抵还以为秦朗是半个钻石王老五,又气又无奈,最后只得分开作罢,也有大度些的女子,陷进去了什么都顾不得,譬如方秋曼,我后来才懂得,事实多半是,秦朗又端了我做挡箭牌,说我不喜欢她,云云……其实就是找个托辞了事。

从小到大,走进我世界中的男人极少极少,只得亲生父亲以及秦朗,他们都是奇怪的人,我从未获得机会真正了解他们,只得在一旁默默关注。所幸的是,不论秦朗怎样周旋于各色女人之间,他终归是要回家来的,走得再远,游戏终归是游戏,总有人要喊停,他终究不会属于她们哪一个,这使我觉得安全。

我的世界一直封闭,从未有同学知道我的家庭故事,每每遇到同学提起父母,我便悄悄呆到一边去,害怕他们多问。难怪同学们觉得我怪。高一下学期,班上转来一位男同学,白皮肤高鼻子,脸部轮廓特有立体感,身体高大结实,据说有四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他有个特别的名字――安嘉路,班主任安排他与我同桌。

安嘉路的到来,于我来说,如同清晨的一缕晨曦。直至今日,我想起他,不禁觉得是上帝看到了可怜的我,专门派一个使臣来引导我,开化我,不忍心让我沦落为有心理疾病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