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外婆和大舅舅住在一起,有一个只比我大几个月的表哥。我们一起做作业,去小镇边上的山坡捉蚱蜢,和邻里的小孩子玩游戏,我水平不高,讯表哥偶尔不高兴,但相处下来倒也相安无事。那时候,大舅舅家里还没装电话,我也没法联系母亲,其实,心里很想问问她,去了什么好玩地方,有没有新奇玩意儿……

不知不觉已过去一周。有一天下午,讯表哥带着我从山坡捉蚱蜢回来,大舅舅生气的凶了表哥,“讯子,把妹妹带哪里去玩了?到处找都找不到!”

“我们去后山捉蚱蜢。”讯表哥有些委屈地说。

“是的是的,我让哥哥带我去后山玩了一会。”我连忙解释。

外婆拉起我的手,往屋里走,我跟着她,手被握得紧紧的,不知什么事,有点紧张。外婆坐下来,搂着我,缓缓的说,“曦灵,你妈妈出事了。”

……

他们在来涪陵接我的路上,出了交通意外。母亲在医生挣扎了几个小时,没有抢救过来。母亲的喜事变成了坏事。当我听到这个消息之时,只知道,天塌下来了,我陷入无底深渊,挣扎着,怎么也爬不出来,无尽的黑暗包围了我……

若说几年前,父亲的离开,我只是小小的伤心,那是因为,我还有母亲,从小到大,母亲才是我的天,不论她管不管我,关心我多不多,总之有她在,我仍觉得安心。如今,母亲也撇下我离开了,上帝为何安排一个这样的命运给王曦灵?不公平,不公平!

母亲出殡那一天,来的人不少,家里的亲戚,电业局的同事,还有几位,据说是父亲母亲的老朋友,我都不认得。秦朗没有来,外婆说,他也伤得不轻,还在医院。

无尽的悲伤笼罩着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外婆来城里陪我住,我每日呆在房中看书、发呆,直至外婆唤我吃饭。

秦朗出院了,来家中看望我们,他瘦了一圈,眼睛陷进去,面容憔悴。开始就是简单的聊几句,过了一会,外婆叫我进房玩,他们大人要说几句话。我乖乖进屋,扒着门边听。

“曦灵这孩子命不好,先前是王天盛,根本没有尽到父亲的义务,早早丢下她们母女俩,现在,连芷容也这样不幸…..”外婆哽咽着,没往下说。

“妈妈放心,我会好好抚养小灵子。”

“可――你们刚结婚,真是难为你。或者,曦灵跟我回涪陵。”

听到这句,我心里一惊。

“妈妈太见外,既然我和芷容已结婚,就是一家人了。从法律上说,我也是小灵子的父亲,应当履行抚养义务。若让您带她回涪陵,我怎么对得起芷容。”

……

我的去留定下来了,外婆告诉我,以后我和秦朗一起生活,又叮嘱我听话,少烦人,如果住不下去,她就接我去涪陵。

反复想了想,没有父母的孩子,在哪里都是多余的。跟着秦朗生活?我对他知之甚少,并且,他喜欢的是我母亲,对我没有什么感情,会善待我这个拖油瓶吗?回涪陵,也不是没有想过的,只是,得住大舅舅家,我猜大舅妈会不高兴。思来想去,无论我怎么样做,都不对,都是他们的负担。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我到哪里都是寄人篱下。

外婆劝我,“城里生活条件好,学校教育也好,涪陵那小地方比不得。曦灵还是先留在这里住一段看看,不好的话,再回涪陵。”

外婆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我迟早是要靠自己的双手独立生活的,并且,越早越好,这边的条件好一些,也有利于将来发展。我答应下来。

第三章 女朋友之――张澜

眼看就要开学了,外婆帮我收拾行李,说是要搬到秦朗的家里去住。我不愿意,这里充满了母亲的气息,呆在家中,就好像母亲还在那里,从未离去。我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更舍不得离开母亲。秦朗说,“小灵子放心随我过去住,若是舍不得,房间里的一切都可以搬过去,保留原样。”

外婆也劝我,“过去住吧,上中学了,秦叔叔那里离学校也近,曦灵换个环境也许能开心点。”

心中虽有一万个不舍,但想了想,如今什么只得靠他,我一个小孩子,大人说什么是什么吧。至于床和家具,还是留在这里,偶尔回来看看,也许还能找到母亲的温暖气息。

我升初中,在C城有名的重点学校。秦家和我家差不多大小,也是三室两厅,看得出来,是新装修过的,一律是冷色调,淡蓝,浅紫,母亲喜欢的颜色。我的房间里,有一壁衣柜,一张大床,以及一张大书桌,家具统统是白色,角落雕花,有宫廷的味道。我这才知道,原来,母亲早为我设想好了……秦朗住主卧,十分宽敞,超大衣柜,样式考究的梳妆台,大大的立式化妆镜,那感觉,就好像母亲还在。

刚上初一,我放学早,也不大喜欢在学校逗留,早早回家做功课。秦朗极少回家吃饭,每周日给我下一周的零用,午饭在学校吃,晚饭在快餐店解决。偶尔,他会早回家,等我放学回来带我去外面的餐厅吃晚餐。一个人在家的时间居多,空空荡荡的房间,我趴在书桌前做作业,不知不觉中,便想念起母亲,想她在家里做晚饭的样子,有条不紊,从来不会打翻碗盘、油盐溅洒出来……我开始想要学着母亲的样子去做。

周末时间,我回到自己家中,收拾了几件母亲常穿的东西过来,悄悄放在衣柜里面。傍晚放学回家,我穿上母亲的家居服,学着做饭。有一回,油溅出来,胳膊上起了水疱,我只得穿上长袖衣服遮住。晚上,秦朗回家还问“今儿个好热,小灵子还穿长袖呀?”

“不热不热,还有点凉。”我摆摆手说。

“冷?”他神色讶异的向我走来,伸出手要摸我的额头,“不会是发烧了吧?”

我闪开了,“没有没有。”连忙进房去。

他洗过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在房间里不出去。听见他唤,“小灵子,叔叔问你几句话。”

我乖乖出去,端坐在一边。秦朗穿了件宽大的体恤衫,短裤,神采奕奕,已经恢复了往日俊朗的模样和神气,“过几天是国庆节,小灵子想去哪里玩一玩?”

我想了想说,“想回家住两天。”

他答应了,国庆节果真带我回家去住,我在房中摆弄妈妈的东西,一待就是大半天。晚上,仍然住自己的房间,秦朗住母亲原先的房间。第二日早晨,他来敲门,说是要带我出去买东西。

他带我去了商业街,叫我自己选衣服,我仍然记得母亲从前的话,不可随便受人礼物。最后,秦朗只好替我选,都是些浅色衣裙,浅紫,浅蓝,棉布花边裙,镜中人穿上完全是少女的模样,这才意识到,我已不能做小孩子了。

我也终于做不成小孩子了。那是一个周日早晨,我正要起床换衣服,突然发现衣裤上有斑斑点点的暗红色污渍,我吓住了,赶紧缩回被窝里面躺着,心里又担心又害怕,不知怎么回事,以为是自己生病了。那时候,在学校也听过女同学讲生理周期这回事,但她们都是几个人小声说话,见我一脸茫然的样子,就说,“她不知她不知道。”便不再理我。

我一直缩在被窝里,只觉孤单,不知不觉又想起母亲,如果母亲在,我就会毫不犹豫的跑下床去找她,妈妈妈妈,我生病了,怎么办?为什么她要撇下我一个人离开?让我孤苦伶仃没有依靠。想着想着,眼扑簌簌的往下掉。

秦朗来敲我门,“小灵子今日这么贪睡呀?太阳晒屁股??。”我捂着嘴巴哭,不敢出声。他又叫了几声,仍然没有动静,便试探着打开门。我听见开门声,翻了个面,背过身去,拉紧被子。

“小灵子起床??!昨天说好今天去新华书店买书的。”

我不敢动,心里更加难过,呜呜咽咽的哭出声来。他忙问我怎么了,我小声说,“秦叔叔,我好像――好像生病了。”我坐起来,他紧张的打量我,又摸摸我的额头,再摸摸他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烧。”我也不知怎么说,只好掀开被子,抓起外衣,一溜烟冲到洗手间去。

我开了热水洗澡,想冲掉身上的污渍。听见他敲门,轻轻的三声,“小灵子,我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厨房有热牛奶,洗完澡出来喝,别乱跑,在家里等着我。”

洗完澡喝了牛奶,我继续钻进被窝面去。过了一会,他回来了,在我的床头放下两样东西――一个花花绿绿的小纸袋,还有一本书。我拿起来看,纸袋里面是一包软软的东西,包装上面有几个大字――护舒宝,这算是我用的第一个卫生巾牌子。小册子是讲青春期教育的,譬如少女的生理变化, 情绪、心理转变等等……

我已习惯每日放学回家自己做晚餐,并且手艺慢慢提高。有一回,正在厨房忙活,秦朗回来了,人还没出现声音却先到,“小灵子还没吃饭吧,一会跟我出去吃。”

“不用了。”我一边铲菜一边应他。

“哟!小灵子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我回头看,秦朗站在厨房门口对着我笑,衬衣领带西裤,还没换下来,好漂亮的男人,和母亲真是一对。我告诉他,马上就好,今天不用出去吃。他笑了笑,说今天就尝尝我的手艺。我做了两个菜,肉末茄子,回锅肉。他直夸我手艺不错,以后绝对赶得上母亲。两个人都在家里吃饭,还是头一回,忽然之间,感觉有家的气息,可是,好像又少了什么,“要是妈妈还在……”我情不自禁的说。

“如果芷蓉在,一定每天吃大餐……”

说着说着,我们都沉默了。

那以后,我每天都做两个菜,一荤一素,如果秦朗回来,就一块吃,如果他没有回来,我便独自享用。他回来吃饭的时间也渐渐多起来,我们在饭桌上愉快的聊天,我将学校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他不光听,还很有兴趣的问,末了,也讲一点C城最近发生的大事给我听。有时候,我会感觉,这里就是我的家,一阵恍惚之后,才发现是自己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