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前近,贺府渐渐落在他们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从窗口飘进来,又被?一阵风吹散去了别处,车轮的影子在烈阳下?不停滚动,在地面留下?一串串马车经行而过的印迹。
最后一抹夕阳从远方?的山头上消失不见,从城外吹来的夜风拂去了白日喧嚣的热气,满院的花迎着长?风摇曳绽放。
夜色下?沈木溪他们也只?看得见一个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背影。她趴着门框问:“他没事?儿吧?”
趴在她下?面的祝安摇摇头:“不知道?”
他们身后的何升低声说:“让他一个人呆会儿吧。”
“也不知道他去宫里见着他那个传说中的大哥没有,何大哥你说那天他那样不会是没见到?人给气的吧?”没人回答她,沈木溪又道,“还是说是被他们贺家那个老头儿气的?”
祝安接收到?何升的眼神,说:“沈姐姐你别好奇了,你一好奇就要闯祸。”
沈木溪瞪他一眼:“小孩子胡说什么呢,我是在关心他,”她把一瓶药塞到?祝安手中,“来,拿去给你景泠哥哥。”
祝安塞给何升:“还是何大哥去。”
“……”
廊下?早就挂上了夜灯,烛火的影子在风中轻轻摇摆,阿呆敏捷地窜出花丛,飞快跑到?贺景泠脚边,猫爪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摆,叫了一声。
贺景泠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他放下?书把猫儿抱起来,轻轻抚摸着它,低头看了看,轻笑道:“都胖成球了,以后要是我嫌丑了就把你丢出去,换一只?抱得动的回来。”
阿呆“喵”了一声,似乎是在抗议,贺景泠没理它的叫唤,有些心不在焉地给它摘掉身上沾上的花瓣,他近来总爱一个人发呆,一个人一本书,一坐就是一天。
“阿呆,你再?这?么吃下?去,我真的把你丢了,”他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猫说话,过了一会儿自己却伸手拿过碟子里的枣花酥掰开喂给它,“算了,你这?笨猫,我不养谁还敢要你,这?么能?吃。”
何升远远看见贺景泠似乎在对猫说话,她犹豫了半晌,刚迈出一步就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那人旁边,他脚下?一顿,低声对沈木溪他们说“我先走了”,然后转身离开。
“夜里风大,你怎么坐在这?里?”
贺景泠的思绪被?这?突兀出现的声音打断,偏头就看见了李长?泽,那张熟悉的脸上是半真半假关切。
“逗猫。”他回过头,波澜不惊地回答他,对他突然的造访既没有欢喜也没有意外。
“脸怎么了?”李长?泽没在意他话中的冷意,眼尖地发现了贺景泠脸上隐约可见的掌印。
他凑近了些仔细端详:“贺承礼打的?”
贺景泠没有动,任由他温热的手抚上自己的脸。不有像平日里牙尖嘴利的回怼,只?低低“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擦药?”
李长?泽的指尖带着薄茧,让他觉得有些痒,不过他没躲开,不甚在意说:“没什么感觉,明天就好了。”
李长?泽皱了皱眉,拎着猫脖子把它丢到?一边的石桌上,不由分说拉着人往屋里走:“我看那老头有劲得很,不擦药明天指定要肿,你这?么懒身边的人就不管管吗?”
阿呆尖叫一声以此来发泄它心中的不满,呲溜着跑得没影儿。
“他们怎么管。””贺景泠无奈地被?人拉进屋来按在圈椅上,看着李长?泽熟门熟路地翻箱倒柜,拿了一堆瓶瓶罐罐过来,一个一个打开闻了闻,然后丢开,又闻,然后又丢开,再?闻……
贺景泠忍无可忍,指着其中一个蓝色的瓶子说:“这?个。”
李长?泽从善如流拿起贺景泠指的那个瓷瓶再?次闻了闻:“嗯,就是这?个。”
贺景泠:“……我自己来吧。”他伸手想要拿回瓶子。
李长?泽躲开他的手:“你抹不开。”
连借口都找的这?么随心所欲,他又不是脑子有问题,抹个膏药而已他还能?抹不开?
贺景泠心想算了,李长?泽愿意搭手就让他来吧,懒得和他费口舌。
反正他和李长?泽早就扯不清楚了,他们熟悉彼此,了解彼此的人。
贺景泠有时候脑海中一晃而过的想法,若是他早些年和李长?泽相交,那会是什么样。
只?是这?些想法没有根据,他们也回不到?从前,以前贺景泠被?贺承礼厌弃,他心高气傲,同样对他这?个祖父也好不到?哪去。连带着这?个太傅亲自教导出来的被?贺承礼称为得意门生的太子李长?泽也没什么好感。几乎到?了听到?这?个名字都要皱眉,远远碰见都要掉头的程度。
膏体揉化?在李长?泽手里,涂在贺景泠脸上一片清凉,药香在空气中弥漫,他们挨得很近,贺景泠无意间扫了眼,看见李长?泽小心翼翼的模样。
那双眼睛专注又认真,他愣了一瞬,被?盯着的眼睛发现了他的注视,随即上挑,一脸笑意问:“看我做甚?”
“殿下?今日来,是要问我什么吗?”
他和李长?泽最初的结盟便?是为了贺元晟他们。这?几天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只?是最终也没思考出一个结果来。
面前的人突然凑近猝不及防蜻蜓点水般啄了下?贺景泠的唇。
“好香。”李长?泽一脸坦然。
贺景泠:“……你干什么?”故意胡搅蛮缠。
李长?泽执起贺景泠的手,摩挲道:“阿煊,上了我的船,可没有中途回头的道理,那天我便?说过了,我要你陪着我一直走下?去。”
他早就知道贺家?人是什么德性,偏偏贺景泠不信,要自己撞的头破血流,才知道疼。
很久以前李长?泽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贺元晟贺瑶华能?从罪臣之子一步步在深宫之中爬到?那个位置,又怎么可能?是多么良善之人。
他利用贺景泠这?份执着,也乐意成全他。可天长?日久,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却是他自己变了初心。
不过好在为时尚早,他想要的,终有一天都会是他的,皇位是,人也是,他都志在必得,一个也不会放过。
贺景泠抬眸:“殿下?,我要想走,谁也拦不住,我若愿意留,旁人也赶不走。”
“那你是想走,还是想留?”
“殿下?觉得,贺煊是轻易退缩的人吗?”他苦心孤诣这?么多年,即便?是一厢情愿,现在也不是打退堂鼓的时候,李珩衍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总有一日,他要悉数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