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契机和凭据,都是看似毫不知情的帝王送到他们手里的。
所以真相不重要,那几万兵士到底是因谁而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可以借此拔除世家在朝堂中错综复杂的根系,可以除去那些掣肘他皇权的人。
所以亲生儿子可以作为筹码,数万人的死也可以作为筹码,悉数都是他除去心腹大患的棋子罢了。
孟弥贞有些齿寒。
凛冽寒风吹过窗棂,她微微打颤,陆峥替她掖紧领口:“起风了,怕是要更冷,我去关上窗。”
这风一直吹到午夜时分还不停歇,彼时万事万物都寂静无声,只有窗外风声呼啸不止,堆满积雪的枝条不堪重负地断裂,惊起簌簌落雪声,扰人安寝。
孟弥贞和陆峥也早已惊醒。
已经是宵禁的时候,却隐约听得见外头动荡的脚步声,孟弥贞想起前些时候的推测,下意识抓住陆峥的衣袖。
“别怕。”
掌心微凉,陆峥塞了什么东西给她,孟弥贞伸手摸了摸,是她的弩弓。
另一只手牵住她,两个人披衣起身,观察着窗外的动静。
屋里并没点灯,借着窗外雪光,陆峥屏气凝神地注视着映在窗棂明纸上的影子。
孟弥贞的眼睛依旧不能很好地视物,眼上还缠着那白绸,一片静寂里,听力变得敏锐至极,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恍然间,一丝动静刺破夜空,耳朵微动,孟弥贞来不及惊呼,下意识就扑向陆峥,连人带轮车一起扑倒在地。
同一时刻,一支羽箭刺破窗扇,掠过他们刚刚站立的位置,噔一声钉在桌面上。
0087 流矢
手里的弩弓仓促扳动,孟弥贞看也不看,回手就射出一箭。
她伸手摸着陆峥:“陆郎,你有没有事?”
陆峥低声道:“没事。”
啪嗒一声,他为她的弩弓补上新的羽箭。
眼前的白绸已经松动,然而眼皮上有光浮动的时候,眼睛还是刺痛不堪,孟弥贞隐约嗅到一点血腥气,还没睁开眼,一双手已经压在她眼皮上,陆峥嗓音低低的:“别看。”
朦胧间,弩弓被人扣动,一支羽箭飞射而出,噗嗤一声,箭头刺破血肉,空气中的血腥气陡然转浓,在她身后,有人似乎痛呼一声,仓皇的脚步声传来。
大约是一箭并没射中要害,那脚步声靠得越来越近,陆峥一手护住她背,一手抽出一支羽箭,猛地支起上半身,干脆利落地刺了上去。
“噗”
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嘭一声摔倒在地上,孟弥贞感觉到手背上一篇温热,是那人飞溅出来的血滴。
下一刻,陆峥护着她卷到桌下,与此同时,一支新的羽箭咔嚓一声装上弓弦,陆峥微微拨了下她手指,和她一起扳动望山。
弓紧绷,弦拉满,孟弥贞仿佛被人握住了心脏,一口气提在喉间,喘不上来。
挡在身上的圆桌被陆峥掀翻,挡在两个人身前,抵御可能出现的流矢,陆峥微微低头,替她重新系紧那绸带,哑声道:“别怕,暂时没事了。”
原本局限在巷中的打斗声此刻近在咫尺,谢灼留下的亲兵匆匆赶来,聚在外面的小院里与闯入者厮杀缠斗。
那外头呢,外头又乱成什么样子了?
宵禁过后,原本该空无一人的大道上被火光映照得通明如昼,谢灼拍马疾行,身后跟着满面急色的楚愈。
太子是陛下一手调教的,今日的事情他早有预料,原本该一齐涌入宫城的各处兵马早就被分散截断,成不了一点气候。
谢灼亲手去缉拿了太子,他一身银甲,鬓发散乱,被他按在地上的时候,谢煜狼狈不堪地回头看他,脸上火光闪动,阴恻恻笑道:“你以为你把人藏得很好?”
谢灼心里猛地一颤。
长剑抽出,他毫不留情地把那长剑刺入男人琵琶骨,把他整个人连血带肉地钉在地上,一声惨叫里,他垂头冷笑一声:“兄长最好祈求她没有事情,不然我一定求陛下饶你一命,然后叫你落在我手里,从此生不如死。”
话音落下,他管也不管地上的谢煜,转身就走。
楚愈惊惶失措地跟在后面,吩咐人把太子押去宫里等皇帝发落,自己匆忙拍马去追人:“主子,这个时候去不得别的地方啊,主子!我为您去看小娘子和陆郎君,您此刻要立刻入宫复命才是!”
谢灼充耳不闻。
太子起事,他的楚王府首当其冲,是最先被发难的地方之一,因此里面的人很早就撤了出来,连带着先前的亲兵,所有人全被他里里外外全布置到了孟弥贞居处附近。
他甚至还借调了一支执金卫在这附近替他戍守,叫这里成了全城最固若金汤的地界。
然而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太子会调派这样多的人来围攻这么个不起眼的小院。
火光冲天,厮杀声盈耳,谢灼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
屋里的境况并不算很好,除了最开始那个漏网之鱼,屋里陆续又进来了两个人,悉数被孟弥贞射杀了她眼前虽然遮挡着东西,听觉却敏锐至极,对脚步声十分敏感,抬手干脆利落,陆峥和她配合得也极好,一箭射出,立刻就能在续上新的羽箭。
嗅着满屋的血腥气,孟弥贞轻轻颤栗,手指却愈发紧地握住那弩弓。
渐渐的,外面的厮杀声逐渐停歇下来,隐约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孟弥贞抬起弩弓,逐着声音的方向扣动望山,陆峥扑过来,仓促道:“贞贞,不要。”
有什么东西轻拨了下她肩膀,浓烈的血腥气仿佛近在咫尺,孟弥贞还来不及仔细分辨,就被陆峥伸手按下她弩弓,羽箭在最后一刻离弦而出,因此偏离了轨迹,钉在了地上。
来人微微气喘,似笑非笑道:“好险,差点就如我所愿,死在你手上了,孟弥贞。”
是谢灼。
他语气轻松,在孟弥贞看不到的地方,却皱起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