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了下眼睛,还是说道:“宝贝儿,如果有一天我真那样了,或者出什么意外了,你得好好的。找个脾气好的男生或者女生,好好过日子。年龄不要太大,要对你好的,温和一些的。你不能找跟你性格太像的,那样你们会成天吵架。”
他不说话,很安静。
我接着说:“你得好好生活,然后帮我照顾我爸妈。他们把你当儿子一样,你要对他们更好。如果找了个女孩儿,你们就结婚,然后生个孩子,让我爸妈给你们带。如果找的不是女孩儿,你就领养一个孩子,小时候让我爸妈给你带,等你老了让他照顾你。”
“最好是个小姑娘,姑娘都比较孝顺,你得……”我突然听见他吸了吸鼻子,我转过头看他:“哎别哭啊!”
他把头弯下去,身子佝偻起来,伸手一直推我,力气很大。他哑着声音对我喊:“你滚!滚远点你不要跟我说话!”
我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瞬间心如刀绞。
我抱住他,亲他的额头:“嗯嗯不说了,不说了快别哭了,你小孩儿啊一说就哭?”
他把头低着不让我看,他还是伸手推我:“滚!”
他从来没让我滚过,不管我们怎么吵他也没这么对我说过话。可是我一点也不生气,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我说:“我错了不说了啊,过来我亲亲,不生气了啊。”
他不搭理我。
接下来这一晚上我一直在哄他,他让我气急了,不跟我说话,也不看我。后来他翻过身背对着我,我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叶秦,其实我想过。”
他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就带着你一起死。我绝对不让你自己一个人活,没有人照顾你,没人陪你,我连死都闭不上眼睛。”
“你说的那些,这辈子都不会发生。你有一天真扔下我自己走了,我就帮你照顾爸妈。但我的家永远都是我和你的,比起别人,我宁愿和你的骨灰过下半辈子。”
“你说让我再找个人,让我找个女的生孩子。你说的这话,我一想想就恶心。”
我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我有点后悔今晚说了这个话题,我伤着他了。其实我说的话的确很自私,我把他扔给别人,然后我就可以放心地走,以为这样就是对他好了。
这很自私。
很恶心。
这件事之后的几年我一想起来都觉得心脏疼得直抽,我想起张子剑当时把自己佝偻起来,一边哭得哆嗦一边伸手使劲推我让我滚,我就觉得那可能是我这辈子说过的最浑的话。
那应该是这么多年让他最伤心的一次。
第二天去医院拿结果的路上张子剑都冷眼不跟我说一句话。
我在车上对他说:“我错了,我再不说了,快别生气了。”
他看我一眼,最后说:“你要敢再说一句那种话,我就会怀疑你对我的爱了。你不懂我。”
我凑过去抱了下他的胳膊,我吸了吸鼻子,说“我懂你,但是我舍不得。你就当我犯浑说傻话了行吗?”
他看看我,点了点头。
好在那天拿到的结果证明我真的是想多了。
病理的结果显示那不是恶性,它甚至连肿瘤都不是。
张子剑怒着一张脸问医生:“你们就是这么看病的吗?!”
我赶紧攥住他的手安抚他的情绪,医生很无奈地说:“我当时也没说肯定就是啊,哪个大夫也不敢看一眼就确诊说是什么。得癌症化疗好几年了最后检查说不是肿瘤的还多了去呢,再说不是不更好吗?你还非想得是怎么的。”
张子剑还想说话,我赶紧扯他一下,然后跟医生说:“抱歉啊,辛苦了王医生。”
他摇头笑着说:“可以理解,但是也希望你们也理解一下我。做大夫的都不愿意检查出什么不好的病,但是只要有一点可能就得查,因为什么病都是趁早不趁晚,多查比漏查强。很多病人觉得来医院检查都是强制消费,其实不是,查多了顶多是多花点钱,要是真漏了哪项没查出来,最后导致什么不良结果的话就算是医疗事故了。”
我点头,说:“理解理解,应该的。谢谢您了啊。”
他摇头又跟我说了几句,给我开了点药,说我这个应该就是水肿,至于什么原因不好说,但肯定不是肿瘤。
我俩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发现今天的天气特别好,太阳很大,很晴朗。
张子剑使劲吸了口气,骂了一句:“妈的。”
我学他:“妈的。”
他说:“这几天都吓死我了。你都不知道,上回你在里边的时候他跟我说,你这个不太好,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能性都是恶性肿瘤,还像模像样地给我解释了一番,说什么和肌肉组织粘连啊这种大部分都是恶性啊说了一堆。”
我没忍住乐了,想想这些天他的反应,觉得又是好玩又是心疼。
“我问他,要真的是恶性的话有多严重。他他妈跟我说这怎么都得是中期了。妈的我得投诉他,病人家属精神损失就不用负责啊?”
他越想越生气,嘴里吧啦吧啦骂个不停。
我在他旁边乐得停不下来了,太逗了。这情节都赶上看电视了,还得是情景喜剧,太喜感了。
我侧头看他,别看我儿子长得人高马大的,但其实胆儿特别小。这些天他是真的被吓坏了,他眼角红红的,像个孩子似的稍微有些撅着嘴。
太可爱了,我没忍住自己,一把抱住他,咬住他的嘴。我们就这么在停车场亲了个难舍难分。这么大岁数浪了这么一下,还挺新鲜的。
我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和太阳,笑着对他说:“要是有一天我真要死了,你就跟我一起死吧!”
他一口咬住我的嘴。
第41章 番外四
我觉得我现在的脾气也真是好得不行。
好到天怒人怨。
好到人神共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