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她?和云萝下手没个轻重,他竟生生受着,也不知道?吭一声?,傻子!现在脸上?青紫瘀痕交错,额角肿起一个大包,脖颈和耳廓边也隐约有几道?擦伤。

哪儿还有从前冷漠肃杀的神情,连眼角那道?疤都添上?了几分可怜兮兮的惨状。

她努力不让自己去心疼他。

苦肉计她才不吃!

一声?又一声?疏离生分的“祁大人”,听得祁凛彻心如刀绞。他不敢靠得太近,声?音也低到了尘埃里:“夫人……是我前日一时冲动,失了理智,说了那样的话?……你别,别……”

“别什么?别攀高枝?”

憋了两日的怒火此刻终于?烧上?来了。薄毯下的两只手紧攥,掌心被掐得生疼,她?眼眶一热,话?中?带刺:“祁大人这会儿怎么?又没了前日的硬气?既然斩钉截铁说我想另攀高枝,好,很好,我就?是这般爱慕虚荣、妄攀富贵之人,你可看清了……”

“不……”他急声?打?断她?,“那崔远亭有什么?,我亦能挣给你。”

“……?”

洛瑜愕然:“这里头与崔郎君有何干系?”

话?落,轮到祁凛彻怔住了。仅是一瞬便反应过来,他立即顺竿爬,迫不及待钻进舟内,声?音还发着颤,又急又快,像在求证:“夫人同崔亭远当真没有情意?”

这这这、这是什么?鬼话?!

洛瑜一把推开他,胡乱将薄毯一卷用力朝他身上?砸去,气恼地?瞪他:“他是对卉圆有意!”

猛然间,一种死而复生、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庆幸齐齐涌上?来,顷刻将他淹没,与此同时,千疮百孔的一颗心也开始慢慢愈合。

他丢开薄毯,不管不顾地?上?前搂着她?,搂得紧紧的、牢牢的,要把她?嵌进自?己身子里才肯安心。

抱着她?的两只铁臂越收越紧,洛瑜快要喘不上?气,鼻尖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心有一瞬间软了下来。

但下一瞬,她?就?挣扎着钻出?他的怀抱,咬牙切齿道?:“祁大人断案如神,倒是说说看,我与崔郎君怎么?就?成了你口?中?的'有情意'?”

祁凛彻被她?再?次推开,整个人仿佛又悬在了崖壁上?,于?是委委屈屈、老老实实说道?:“在广恩寺,你同我打?听他的人品性情,上?回又在奉天司门口?……”

洛瑜气笑了,险些将银牙咬碎。怪不得那日他吃角黍时,忽然拐着弯儿问?她?是否觉着崔亭远“不错”,端午又莫名其妙地?说一句崔亭远未得到天子赏赐的荔枝。

“祁大人还真是火眼金睛,凭蛛丝马迹就?能空口?断定……子虚乌有的事也编排得真真儿的!且问?祁大人一句,在你眼中?,是不是一直都认为我想攀高枝!”

祁凛彻不禁想到了兄长以及那支栀子簪。

仅仅是沉默了一瞬的功夫,洛瑜却瞧得真切,他竟是在犹豫,那就?是确有此想。她?气得不轻,胸口?上?下起伏,比前日听到他那句话?时更震惊与恼怒,只觉一颗真心全错付了!

“你!好好好!祁大人,烦请把长命缕还给我!”

纵是扔进这湖中?,也比戴在他腕上?强!

洛瑜扑过去就?要解他手腕上?的长命缕。这扁舟本就?不大,突然受力不均,竟直直向另一侧歪去,湖水呼啦漾开一圈波澜。

祁凛彻一边护着长命缕,一边又担心伤到她?,只得往后撤了两步,洛瑜本是想伸脚拦住,不知怎地?朝他当胸踹去了一脚,湖里“嘭”地?炸开一个水花。

“……”

湖上?、湖下的两人大眼瞪小眼。

祁凛彻游过来,不敢上?舟,浮在湖面上?,又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仰视着她?,眼睛湿漉漉的,水珠大颗大颗从硬朗的眉眼滑落,颇像一只被主人遗弃无家可归的流浪犬。

洛瑜委实没料到这变故,怔愣回神后,心里踟蹰纠结,不肯轻易开口?。索性把心一横,走到舟头,木橹摇得飞快,朝湖边划去。

祁凛彻的声?音混着水波涟漪声?传进她?耳朵里:“我虽有此想……”

光是这开口?一句便犹如火上?浇油,洛瑜哪里还听得进后头的话?,只恨自?己方才那一脚怎么?不使劲些,好将他踹到天涯海角去!只恨湖岸怎么?离得这么?远,划不到头!

霞辉染红天际,像极了她?此刻心口?急遽燃烧的火焰。

周身忽地?被一件薄毯仔细裹住,她?正要转首,下一刻即被人打?横抱起,踩着湖面凌空数步,到了湖岸,她?的惊呼噎在了喉咙里。

她?挣扎扑腾着,怒道?:“你放我下来!”祁凛彻充耳不闻,唇角抿成一条线,紧绷下颌,径直抱着她?大踏步朝庄子走去。

路过翠芳园,庭中?高耸挺拔的红叶李、榆槐和广玉兰枝繁叶茂,绿荫如盖,莳花争艳,暗香浮动;穿过花墙,曲廊萦回,疏帘斜日燕飞慵,窗涵翠岫晴岚色。

假山泉石,亭阁楼榭,沐浴在夕照的余晖里,一一从洛瑜眼前掠过,她?却无心赏景,此时的心情与这处幽雅景致大相径庭。

只想要推开祁凛彻硬邦邦的胸膛,从他怀中?跳下去,奈何徒劳无功,他的双臂宛如烧红的铁钳,又紧又烫。

一路到了东院歇息的屋子,祁凛彻把她?抱到床榻上?,接着开始解自?己湿透的衣裳,一双寒目紧锁着她?,脸色黑沉沉,冷峻面庞上?青紫色瘀痕愈加明?显,无不散发着恶狠狠不好惹的气息。

那只可怜兮兮的流浪犬原形毕露,成了一只高大凶猛的饿虎。

“祁大人……”

洛瑜抱膝往后缩了缩,下一瞬他就?欺了过来,阴影覆在她?眼前,强势而偏执,冷眸灼灼盯着她?:“你想要什么?,我必给你攀。”

她?反手拽出?枕头不管不顾地?扔向他,快要急哭了,“你爱给谁攀就?给谁攀!我不稀罕!”

他劈手夺过枕头丢下床,双臂圈她?在怀,令她?无处逃遁。他贴着她?绯红的双颊、几乎要吻上?她?的唇,一字一句问?:“怎么??兄长他如今都要离京了,你还稀罕他的高枝?我哪里不如兄长?你就?这般委屈?”

见他越说越离谱,洛瑜张口?便狠狠咬住他下唇,他隐忍地?闷嗯一声?,不说疼也不阻止,鲜血瞬间渗了出?来,他用舌尖轻轻舔去,上?唇微微含住她?的唇瓣,竟帮着她?加重了力道?,眼神定在她?脸上?,自?始自?终未离开分毫。

她?鼻尖酸胀,泪眼婆娑,松开了紧咬着的唇,“傻子!”

她?再?也忍不住骂道?:“你就?是大呆子!大傻瓜!大蠢蛋!”

“是,我是。”

无论她?骂他什么?,他都应。

祁凛彻赤着上?身,脊背如弯弓,倾身小心翼翼吻去她?面上?斑驳泪痕,哑声?求道?:“莫哭了,你是最厉害的,哭得我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