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戏台子那边已开场,有角唱道:“只觉荷香十里,新月一钩,此景佳无限……”
祁卉圆得了两个红封,开心笑?得虎牙都露了出来,挽着洛瑜的?胳膊:“多谢三嫂的?祝福,还有多谢三嫂从湖州买回来的?牛肉脯干,可太好吃了!我好喜欢!嘻嘻,也?喜欢三嫂!”
洛瑜心里也?高兴,刮了刮她?的?鼻尖,嗔道:“小?馋猫儿。”
卫老夫人只是来凑个趣儿,并没有往前头走,在末尾寻了个位置就坐下?了。年纪大了眼神?儿也?就没那么好使了,不过是听个咿咿呀呀的?热闹声儿。她?让洛瑜带着祁卉圆去前面听戏,洛瑜牵着祁卉圆去了梁氏身?旁坐着,自己则转身?朝后走,想去陪在卫老夫人身?边。
戏台下?的?光微弱昏暗,洛瑜担心扰到他人看戏的?视线,于是猫着腰走着。脚下?一时不防,绊了个趔趄,眼看就要?朝前倾去,一双结实有力的?手?及时揽住了她?。
她?撞到一具温热的?胸膛,鼻尖闻到淡淡苦橘香。不是祁凛彻。
洛瑜愕然仰头,入目是祁淮礼温润如玉的?脸。
这时,台上戏子正唱道:“柳阴中忽噪新蝉,见?流萤飞来庭院。听菱歌何处?画船归晚。只见?玉绳低度,朱户无声,此景尤堪恋……”第44章 心猿意马 祁凛彻却偏生不肯饶她,他微……
洛瑜略显狼狈和慌乱, 回到卫老夫人身旁坐下?,所幸卫老夫人只是?笑着?恼了?她一句“黏人”,并未发现她的异样。
台上?换了?一折戏, 抑扬顿挫的唱词,跌宕起伏的桥段,众人纷纷抚掌叫好。可洛瑜一个词儿都?没听进去, 她正忙着?平复急促的心跳声。
分明隔着?厚厚的缎袄, 但似乎仍能?感觉到其上?残存的余温正灼着?她的背, 令她有些不适。
刚刚险些崴倒,是?祁淮礼及时扶稳了?她。周围的人皆沉浸在戏折子里,纵是?有人分神瞧过来一眼,也只会当作是?弟妹绊倒, 被好心的兄长扶了?一把?。仅此而已, 不会惹人多想。
洛瑜自然更不会多想。
“谢过兄长。”她匆忙道了?谢。然而直起身的瞬间?, 祁淮礼竟就势顺着?她的动作倾了?过来。洛瑜骤然撞进他幽深如渊的眼眸,在昏沉的光线里紧锁着?她,像是?守株的猎人终于等?到了?他的那只兔子。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 这?姿势实在不雅, 她像是?在主动投怀送抱,显得有些意味不明的暧昧, 这?令她颇为?难堪,甚至生出一丝恼意。
祁淮礼复杂难言的目光悲伤地望着?她,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无法言之于口。
洛瑜辨不太真切, 也不想去辨清。
她一颗心几欲跳出胸腔, 耳边嗡嗡鸣响。他是?侯府矜贵的世子爷,是?她兄长,他不过及时伸手扶她免于摔倒, 换作旁人同样会搭一把?手,再正常不过。
不过短短几息的功夫,却彷佛过了?几载。那股若有若无的苦橘香萦绕在鼻尖,很陌生,她急急向后撤开?一步,规矩地朝他欠了?个身,旋即忙往卫老夫人坐着?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不稳。
心跳渐渐缓了?下?来,她舒出一口气。蓦地察觉到右前?方有一道视线钉在自己身上?,她眼角一跳,立即向右扫去,却并未捕捉到那抹视线。晦暗的光线下?,右前?方的祁淮礼身姿端正挺拔,目视前?方在认真地听戏。
洛瑜收回目光,暗道自己怎么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定然是?自己想岔了?,兄长光风霁月般清隽的人,沉稳持重,怎会逾矩?
跟着?听了?会儿戏,她的目光再次环视了?一圈,没见到祁凛彻。也是?,他素来不喜这?等?吵闹的场合,莫不是?又去了?刑部办差?
她轻叹口气,莫名觉得这?精彩的戏折子竟索然无味了?。
卫老夫人没等?戏演完困意就上?来了?,洛瑜正好也不想再待在此处,于是?照顾祖母回明善堂。
从园里出来,方没走几步,忽听得身后一阵急乱的脚步声渐近,洛瑜正要转头,身后之人已经火急火燎地擦着?她肩膀朝前?飞奔而去了?。夜风里拂来一句:“贺郎来了?吗?”
这?句话洛瑜听得真切,她看着?前?头那抹欢快明俏的身影若有所思,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蓦然回过头朝戏园子里远远望去。若明若暗中,一双沉黑的眼眸也正朝她看来。
洛瑜心下?一个咯噔,急忙转首。
卫老夫人没有听清,只看见飞跑过去一个人影,于是?眯着?眼问:“将才可是?敏如啊?何事这?般着?急,这?孩子,担心雪天摔倒啊……”
洛瑜听着?祖母的低声絮叨,一边回说“是?”,心里虽有猜测方敏如是?因着?何事,但毕竟捕风捉影,没有依据的事儿,自然不好说与卫老夫人听。
一簇一簇绚丽惊艳的烟火此时在京城上?空灿然绽开?,似五彩霞霓,幻化成了?各种吉祥形状,却恍如飞舞的流星陡然升空,复又坠落,转瞬即逝,徒留短暂而美好的景象。
年复一年,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卫老夫人看着?府中张灯结彩富丽明亮,一时感慨万千,叹道:“这?越年老啊,反而越觉得日子过得快,不过一闭眼,睡醒又是?新年。恍惚觉着?啊,前?年的除夕都?还没过完呢……还有你?,也还没出嫁,”她拍拍洛瑜的手背,“结果祖母眨个眼的功夫,连你?也成家了?,好,是?好事儿,祖母心里头欣慰,三郎这?孩子一天天地也学会顾家疼爱妻子了?,好,都?很好,祖母也就能?放下?心了?。”
洛瑜听完一番话,酸胀之意瞬时翻涌上?来,如何听不出卫老夫人话中意思。
她吸吸鼻子,撒娇地摇了?摇卫老夫人的胳膊,语气难得骄纵,半是?哄着?道:“祖母难道就不管阿瑜了?吗?阿瑜只是?成了?家,而今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要烦扰祖母呢,倘若生了?孩子,这?也不知,那也不晓,到时手忙脚乱……”
卫老夫人听到孩子,眉头不由得舒展开?,然而面上?却是?一片怅然,她宽慰道:“不慌不慌,府里有嬷嬷、奶娘伺候着?,你?……”
话未说完,洛瑜便道:“可我只想要祖母……若我与夫君生了?孩子,到时定也跟我一样,赖在祖母跟前?儿。”
卫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转头爱怜地嗔她一声:“你呀惯会哄祖母。”
不过说起孩子,卫老夫人神色的确松快了?些,洛瑜却罩上?了?一层愁容,眼下只是让祖母有个期想罢了。她明白,人一旦没了牵挂、也没得个念想,说不定哪日就真的撒手去了?……
明善堂内,等?着?卫老夫人睡下?后,洛瑜才离开?。除夕夜有守岁的规矩,但侯府并未强令要求,累了?只管各自回院里歇息便是?。
洛瑜这?会儿倒还不困,加上祁凛彻也不知去了何处,她想了?想,转身往前?堂的方向行去。远远听见有炮仗声、嬉笑声和喧闹声传来,想必是?众人听完了?戏,过来玩游戏了?。
走至一处拐廊,她忽地顿住步子,语带迟疑唤道:“兄长?”
几步开?外立着?的人正是?祁淮礼,他身子半隐在朦胧的灯芒下?,清瘦颀长的影子显得有几分寂寥与落寞。
说起来,洛瑜每回见到这?位兄长,他都?是?一副芝兰玉树、渊渟岳峙的翩翩君子模样,甚少露出这?般颓丧之态。他学识渊博,矜贵自持,曾是?天子钦赐的探花郎,打马游街,无限风光。温润如玉,与人和善,至少洛瑜在府中六七年,从不曾见他动过怒,他永远让人如沐春风。
他是?天之骄子,如神仙般的人物,当年卫老夫人曾私下?与她说起,将她许给他。她为?此感到惶恐不安,更多是?觉得自己不配,从不曾肖想过,那才是?耽误了?、高攀了?、甚至是?玷污了?朗月清风般的人。
更何况,她初来侯府之时,寄人篱下?令她每日战战兢兢,犹记得是?兄长递给她一份善意,朝她露出温雅柔和的笑,跟她说侯府以后就是?她的家……
因着?这?一份善意,她心生感激,对他则更多是?对兄长的尊敬。
于是?慢声问道:“兄长怎的在此处?不去前?堂与大家玩会儿游戏吗?”
这?里离明善堂有段距离,卫老夫人又早已歇下?,想必他应当是?不会去寻祖母;关于方敏如的事儿,她更不会开?口主动提。
祁淮礼定定地看了?她半晌,那双眸子如墨漆黑,晦暗不明。他朝她走近,洛瑜敏锐地觉察到他的步子有些涣散。待离得近了?,只剩一步之遥时,果然闻到一股酒味。
兄长居然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