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凛彻见她不再流泪了,便把手帕塞进自?己袖里,才道:“只塌了一半。”

洛瑜:“……”

“夫君不是一直在忙案子吗?是何?时过来的?”

祁凛彻:“大概是初雪那日。”

洛瑜搂紧他的腰,说道:“原来那么早就开始了。我原本心里也做好了墙倒梁塌的心理准备,因为房子长久不住人,又无?人来照看一二,兴许早已被他人占用去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委实没料到,你竟还……”

她顿了顿,继续道:“夫君多谢你,我很高兴。我刚刚哭是因为太激动了太意想不到了,又觉得难以置信……”

“不必难以置信。”

祁凛彻想了想,又补一句,“以后也不必怀疑,我这般做了,只是为着你值得。”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洛瑜竟然又从他话里听到一句不似蜜语、但胜似甜言的话来。她因着那句“你值得”险些又要鼻酸落泪。

运气像朵飘忽不定的云,从来没曾在她头顶逗留过,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有种?感觉,云来了,是跟着这个男人一道儿来的。

……

晌午,两?人在村里找了家小店,吃了碗面。离得不远,加上村里的路泥泞曲折,也就没有坐马车。

结完账,洛瑜看着祁凛彻准备俯身的动作,忙摇头说:“一起?走?回?去吧。”祁凛彻也就没有抱她,撑着伞,一手揽着她肩头,问:“冷不冷?”

“不冷。”洛瑜双眸弯弯,笑道:“心里可?热乎了。”

一路往家走?,洛瑜一边絮絮与他说起?童年?的趣事、哪家邻居的陈年?八卦,祁凛彻只是默然听着,时不时嗯一声作回?应。

快到家时,洛瑜的步子慢了下来。

房子前种?了两?颗树。一棵是枣树,一棵是枇杷树,都是当年?外祖母亲自?栽种?的。枣树下的秋千早已荡去了远方,而今那处空荡荡的。第40章 上山祭扫 “你我夫妻,何须言谢。”……

午后雨霁, 远山碧洗,雀鸟寂啾,路人寥寥。湿漉漉的空气兀自挟带一股冷冽的寒气, 直往骨头里钻。矇昧灰沉的天光敞亮了不少,门前两颗树枝桠光秃秃的,参差的剪影错落延展。

洛瑜就坐在门后, 仰着头出神地盯着那一方剪影。

从?前她每年都盼着红枣和枇杷快快成熟, 然后寻来一根细长竹竿, 攀爬上树,专挑个?儿?大又红的枣、或是个?儿?圆又黄的枇杷,手中竹竿伸过去在枝干边使个?巧劲儿?轻轻一敲,相中的大枣就顺势落了下去, 她高兴地唤外祖母, “打枣打着了”, 外祖母就从?屋里出来嗔她是个?小馋猫,叮嘱着她在树上担心些别摔了,然后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大红枣, 给她整齐放在小筐里。

外祖母总是舍不得?吃, 总是把好?的留给她。

她沉浸在无数琐碎却又熟悉的片段里,伤感怀念不已?, 深知时光如白驹过隙永不会倒流,外祖母亦不会复生,因?而又更感到无助与痛苦。

洛瑜吸了吸鼻子, 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张手帕, 瞧样式和颜色有些眼熟。她抬手愣愣地去接,视线一转,看到了祁凛彻的脸。他一直陪着她安静地在旁坐着, 适时地掏出手帕、适时地擦了擦她眼角溢出的泪。

她回过神,问:“我的手帕怎么在夫君手里?”

祁凛彻不解:“那应该在谁手里?”

“……”

当然是在她自己这里!

洛瑜被这么一打岔,悲伤的情绪竟淡去了一些。祁凛彻敏锐地察觉到了,心下终于?松了口气。

“雨停了,”洛瑜从?凳子上站起?身来说道,“夫君,我想去给外祖母祭扫。”

“嗯。”祁凛彻也跟着起?身,颔首说好?。

“不过得?先去镇上买些香烛纸钱……”洛瑜正说着,忽然听祁凛彻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他道:“不必买。”然后让荀青把另一辆马车上的香烛纸钱、纸扎的冥屋都一并拿了过来。

洛瑜震惊得?看了眼荀青手里提着的一大推东西,又惊愕地看向祁凛彻:“夫君,你……这又是何时准备的?”

这一路他都与她同坐一辆马车啊。她想了想,猜道:“莫不是趁我在车上睡着那会儿?,夫君吩咐去买的?”

祁凛彻没有回答,那厢荀青走近了,先是飞快瞄了眼大人的神色,然后才笑着解释道:“回三夫人,这是大人半月前就吩咐属下准备妥当了的。若您觉着还少了什么,只?管吩咐属下,属下立即去镇上采买回来。”

洛瑜说不缺什么,“这么多已?经足够了,多谢你。”荀青忙不迭推辞说不敢当,“属下都是依大人的吩咐办的。”

祁凛彻就站在她身旁,压着上扬的唇角,洛瑜知道他定然是在等着自己又说一遍多谢夫君。这句话只?在今天她就已?经说过了多次,说得?多了,份量好?像就没那么重了,也就越觉得?他将?一切都提早预料到、安排得?妥妥当当,是个?可靠而令人安心的男人。

她心里十?二?分的感激,其中却有五分压力,自己承了他的好?,却不知该如何还回去,因?而总觉得?亏欠了……

然而祁凛彻却像是猜到了她此刻正在想什么,他附耳过来轻声道:“你我夫妻,何须言谢。”

这都是他理所应当做的。

……

上杨村的对面是一座山头,中间隔着一条河。按村里的习俗,若是有人故去了,其亲人就会在山上选个?地方将?人埋葬,埋得?越高,一般在村里人看来身后事也就越体面。当然,选的地儿?高了,抬棺上山或是以后祭扫时也得?是费些力气,故而半山腰的墓坟位置才是多数村民的选择。

当然,这里头并不包括洛瑜的外祖母。

“那年我叔父和婶母匆匆赶来,也没有来得?及给外祖母办一场丧事,就十?分潦草地把外祖母埋在了山脚下。”洛瑜轻声说着。

两人一同沿着泥泞的黄土路往河边走,祁凛彻弯腰作势要抱起?她,她摇摇头说想自己走一走,“这条路曾经走过数百数千遍。幼时最爱来河边玩水,摸到好?看的石子就带回家;还有小虾米小河蟹,只?要翻开浅水边的石头,保管一抓一个?准;若是偶尔遇上干涸,村里决计有大半的婶婶争相奔告,急着赶来,挽起?裤腿,提着竹篓,去到河中央捡田螺,河中央的水草最多,不管鱼儿?还是虾米或是螺子,都是最肥的……”

说起?幼时的童趣,洛瑜如数家珍,简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才下过雨,这条路并不好?走,湿黏的黄土泥巴牢牢扒在鞋底,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鞋底就“增高”了两寸。

洛瑜停下话头,垂眸瞥向祁凛彻的鞋果然也没能幸免。连袍角都爬上了几个?污泥点?子,不过他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依旧走得?不急不缓,迁就着她的步伐。

“夫君是不是从没来过这种乡下?”

祁凛彻迎着她含着两分期许的目光,默默叹口气,说:“是。”其实,他去过比这更偏僻更脏乱的山村,罢了,就迁就她,按她想的回答吧。

果然就见洛瑜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村里自然不能与繁华京城相比,不过夫君可莫小瞧了,村居生活怡然自乐,也是另一番烟火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