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梁氏自然也?得了消息,不情不愿地带着两个女儿朝前堂走。反正这么多年了,她也?不再抱有幻想,二?房从未得到过天家的恩赐。天子哪日若真赏赐了二?房,她甚至会觉得是天子老眼昏花了或是醉后胡言了。

洛瑜呢,陪在卫老夫人身边儿,随着府中众人一道跪谢领恩。这种?事儿向来与她是沾不着边儿的,她从未生出过妄想,也?不会去嫉妒长房得赏,故而心中并无多大波动。

然而,骤然从宣旨公公尖细的声音中听?到“祁凛彻”三字时,她瞬时懵怔了,委实没料到,今日这赏赐,是天家专赏给祁凛彻的?

“谢陛下隆恩!”

府中众人异口同声地跪拜谢恩。

等宣旨的公公离开后,众人看着堆在院里的赏赐,各个心思各异。

赏给三房?这可真是破了天荒了!

季氏来前那股骄傲与得意转瞬消失殆尽,脸上?的笑险些要维持不住了,嘴角一阵抽,甚至有几分不敢相信,怀疑是不是那宣旨的公公看岔了眼。

不过好歹是掌家的主母,她勉强扯起嘴角,指挥小厮把数个箱笼搬到熙止院,又?回?头朝洛瑜笑道:“既是赏给三郎的,一会儿瑜儿回?了院里,可得仔细地收拾一番呢,免得出了差错。”

她话里有话,洛瑜没有多想,笑着福身:“谢过大伯母叮嘱,阿瑜省得。”

季氏不想再待下去,以?账本还?没看完向卫老夫人行过礼便退身往东晖院去,临走时瞥了眼方敏如,见她面?上?淡淡的,无欢喜更无失落。季氏心里更堵了,长子与长媳成?婚一年多了肚子还?没个动静,又?觉得长媳这几日失魂落魄的简直不像样儿,弄得好像她这做婆母的亏待了儿媳似的,于是朝丫鬟使?了个眼色,扶着依旧在愣神?的方敏如一道回?了东晖院。

梁氏看着长房离去的背影,心里头暗暗冷笑嘲弄,这回?季氏可丢了个大脸,兴高采烈来领赏,结果乐极生悲,这殊恩落在了三房头上?!

思及此,她连冷笑也笑不出来了,三房?凭甚!

一向在府里不惹眼没出息的三房,竟得了天子赏赐,看着那几个精致贵重的大箱笼,此刻觉得分外刺眼。

梁氏酸溜溜地咬着牙,违心地说了句恭喜就扯着两个女儿转身走了。

卫老夫人也?从最开始的震惊里缓过神?儿来了,她连连颔首,虽是笑着,眼底却闪着两颗泪花,“真个是没想到啊,三郎这不声不响的,竟立了个大功。”

洛瑜搀着卫老夫人往明善堂走,同样也?没想到,祁凛彻因?查办贪污赌博案有功,得了天子青睐,特赐下殊荣。

只不过这会儿受赏的本人却不在府中,从普照寺回?来后,祁凛彻就又?去了刑部。

……

奉天司刑狱内,邹六正眯眼打着瞌睡,冷不丁冻得一个哆嗦,他缩了缩脖子,正要拿起茶壶给自己倒杯茶好醒醒神?,结果余光里瞅见几步远逆着光的位置立着一道魁伟高大的人影。

他正想呵斥两句是哪个属下闲得没事儿干出来吓人,然而在瞧清那人的面?相时,瞌睡登时被?吓了个干净,也?不必再喝茶水醒神?了

天爷!上?司今儿个不是休沐了吗!

“祁大人……您怎么来了?”邹六赶忙殷勤地上?前问道,一边趁上?司不注意,抬起袖子擦了擦眼屎。

谁知上?司根本没往他这儿舍来一个眼神?,长腿一迈,扔下一句“不必跟来”就径直往里走去了。

邹六滴下一颗冷汗,连忙应道:“欸好好好。”

过不多时,牢房里传来嘶哑的惨叫声。

上?司冷着脸出来了。

邹六没有等到上?司的吩咐,等了一会儿后,才偷偷往里瞄去一眼,立即震惊得小眼圆瞪,房里的犯人浑身是血瘫倒在地,身子止不住地抽搐,嘴里呜咽呜咽,混着血水的唾沫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他定睛瞧了眼,认出这犯人名叫韦留益。

……

祁凛彻从刑狱内出来后,唤来荀青,“派个机灵点的人去常岁巷附近打听?,近两个月从湖州来京城的人,男,姓韦。”

“是。”

前院里,沈燕川正皱着眉头细细重看江宁府的案宗,耳尖一动,从这阵脚步声里辨出了来人,他眼神?仍落在案宗上?,口中却打趣道:“祁大人休沐,今儿吹的是什么风,如此不懂事儿,又?把祁大人吹回?了奉天司来?”

祁凛彻没有理会他的挪揄,言简意赅道:“我去湖州。”

“哈?”沈燕川手中的案宗惊得掉在了桌上?,“湖州?你去?是为的江宁府的案子还?是又?有了新的案子?”

“江宁府。”祁凛彻说,“明后两日就启程。”

沈燕川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纳闷,“意思是我又?可以?回?家给夫人暖被?窝了……不过,你怎么突然变了卦?昨日我问你去不去时,你还?摇头呢……”

回?答他的是祁凛彻冷漠转身的背影,沈燕川摸着下颌,一头雾水,心道他浑身煞气怎么这么重?不是休沐去踏秋了吗?这一日都还?没过完又?说要去湖州了?

善变的男人!

……

熙止院里,洛瑜正忙着清点御赐的箱笼,她数了数,约莫有八个大箱子,另有十?个小箱子,里头有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名贵稀缺的药材,光是那棵大人参就单独占了一个箱子,她思量着明日给祖母送去,另有一箱文房笔墨,倒可以?给祁凛彻和?四郎备着,还?有一箱精致漂亮的首饰与绫罗绸缎……

赏赐的东西实在太多,缭花了眼,本打算等祁凛彻回?府后问问他如何处置,结果一转头,人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夫君,”她指了指院里堆满的箱子,“那会儿宫里头来了人,说是陛下奖励你破案有功,着意赏赐。依夫君看,这些御赐之物是收进库房还?是?”

祁凛彻往地上?扫了眼,不由?得头疼。昨日陛下问他要何赏赐,他只说要去驷马监挑一匹马,没想到陛下竟还?额外添了这么多赏赐。

他揉了揉眉心,说:“一切你做主便是,不必过问我。”

“……好。”

洛瑜也?是头一回?遇到这么大的“差事”,先吩咐小厮把箱子抬进库房等明日再清点入册,一边与祁凛彻说起刚刚的小算盘,譬如把人参送到明善堂……

祁凛彻耳边听?着她温软的声音,在刑狱里积压的那股郁气渐渐消散了。

天刚刚擦黑,院里亮起了灯火,他转头看向她柔婉乖顺的眉眼,她那双仿佛会说话的澄澈眼睛里倒映着他的面?容。

祁凛彻于是问道:“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