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瑜趴在他宽厚结实的?背上,环住他的?脖颈,他直起身,步伐稳健地走着。她把下颌搭在他肩头,心里泛起一阵涟漪。他的?话虽不多,却总能照顾到她。

重新坐回马车内,调转马头,驶向前头的?普照寺。这会儿已近午时,寺里来上香的?人渐渐少了?,洛瑜在殿里正跪在蒲团上为卫老夫人祈福,上完香了?,两?刻多钟后才出来。

她方出得?殿中,祁凛彻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在山间骑马时的雀跃这会儿已转为低落。他不信神佛,并没有跟进去上香,不知发?生了?何事,他抬眸往庄严的佛殿里瞧去,慈祥又端严的菩萨金光塑身,普照着众信徒。

两?人没有急着回府,去了?寺里专供香客休憩的厢房,简单用过斋食后,祁凛彻才问怎么了?,洛瑜一怔,“什么怎么了?”

他难得?顿了?顿,又不知该如何问下去了?,他其实在街上时就注意到,她掀开车帘往外看时,神色陡然变得?紧张,面上还有一丝害怕。

厢房里很?简洁素净,祁凛彻端起茶盏掩饰般地抿了一口才问,“上完香出来怎么不开心?”

洛瑜坐在椅上,听完他的?话再次惊讶于他敏锐的?感知,她的?手藏在袖里绞着,垂首慢慢说道:“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些想念外祖母了?。那年外祖母病重,差不离也是这个时节,外祖母瘦得?厉害,每日只靠汤药吊着了?,我很?害怕,但又不敢在外祖母跟前儿哭,但外祖母知道我总是躲在墙根哭,她枯瘦的?手摸着我的?头说好孩子,不要?哭……”

说着,她这会儿热泪不自觉地淌了?下来,她也没掏出手帕,抬起手背抹了?抹。

祁凛彻是第二?回见她落泪。上一回是在奉天司的?后院,当时在谈起她的?叔父。

“好了?,莫哭。”

祁凛彻生涩地安慰道,她那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他顿了?片刻,一把把她抱了?过来坐在自己?腿上。他一个大男人自然没有手帕,只好用手小心翼翼地拭去她颊边滚落的?热泪。

洛瑜止住哭声,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小姑娘作态,看着他说:“又让夫君笑话了?。”她靠在他胸膛上,扁扁嘴解释:“其实我也不是个爱哭鬼。”

“嗯,你不是。”

祁凛彻不会哄人,只好无奈地顺着她的?话应道。他的?指腹隐隐发?烫,她肤色白净细腻如凝脂,他生恐自己?力气使得?大些就会在她脸上留下红印。

洛瑜缓过劲儿后,没有再哭,也没有着急从他身上下去,就这般偎在他怀中,不知为何,他宽阔结实的?怀抱总是很?让人安心。然而此刻她一颗心却是提着没有落下,她想起在街上看到的?人,隐忧与惶惧又浮上心头。

沉默片刻后,她转而问道:“夫君,我叔父他……是怎么处置的??是仍在刑部关押着吗?还是已经被放出来了??”

“怎有此问?你可是刚刚在街上瞧见他了??”

洛瑜一惊,从他怀里仰起小脸问:“夫君怎么知道……”她顿住了?话音,想来自己?掀帘往外瞧时许是被他看到了?。她语气低下去,如实说:“不是。我瞧见的?人不是叔父,是他的?儿子。”

这倒是出乎祁凛彻的?预料,当时派人跟踪他叔父时,却并未发?现他叔父与他儿子有何联系,莫非二?人是分开行?路来的?京城?

他问:“他父子二?人关系如何?”

洛瑜回想了?下,说:“记忆里他二?人关系挺好的?……叔父对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很?宠溺,但凡堂兄想要?什么,叔父跑遍整个湖州也要?给他寻来……”

祁凛彻蓦地打断她,问:“湖州?”

“对啊,”洛瑜这才想起,他恐还不知自己?来投奔侯府前是住在何处,便解释道:“自我父母亡故后,外祖母便把我带到了?湖州平南县,养在膝下。后来外祖母病逝,叔父和婶母过来接我……”

祁凛彻默然不语,想起昨日和沈燕川从皇宫里出来时,他在马车上似乎也提了?一句,此行?要?去湖州一趟。江宁府藏尸杀人案的?凶犯虽已抓捕入狱,但有好几名受害者家属下落不明?,有消息称是逃去了?湖州昌康县,天子便命沈燕川亲去湖州,一则是安顿好那些家属,彰显天家仁厚秉德;二?则也是担忧若是家属日后要?寻凶报仇,恐留后患;三则是为补全案卷口供。

思量一阵后,祁凛彻忽然问她:“你……可想回湖州一趟?”

京城赌博案已告破,他手上暂且没有新的?案子,去一趟湖州也未必不可,只是明?日上值后需得?与沈燕川说一声……

洛瑜震惊地瞪大眼看着他,只觉他这句话问得?十分突兀,分明?刚刚的?重点是落在他叔父和她堂兄身上啊。

“夫君,怎么突然问起这事儿了??”

祁凛彻看她一眼,她纤长?浓密的?羽睫还有些湿润,他道:“你方才不是说想念外祖母了?吗?”

见她仍是睁着清澈的?鹿眼望着他,他在心里叹口气,只得?把要?去湖州办案的?事简单说与她听,末了?道:“你若是想去,过几日就启程。”

湖州距京城倒不是很?远,行?脚快的?话不到半月就能抵达。

洛瑜有些犹豫又有些心动,若是回湖州,还能去给外祖母烧些香纸,她六七年不曾回去祭扫,是她不孝,既然叔父已被关在了?狱中,至于堂兄,虽则不知他为何也来了?京城,又为何没有与叔父在一处,但她心里仍然忐忑,害怕他如叔父一般也是来京城寻自己?的?……

她准备与祁凛彻多解释一句:“夫君,我堂兄……”

话一出口,祁凛彻仿佛就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直接道:“我会着人盯着他。”

洛瑜听着他沉稳的?语气,心里不觉松了?口气,说道:“多谢夫君。不过我担心祖母的?病症复发?,待回府后我先与祖母说一声再决定吧?”

“嗯。”第28章 宫里赏赐 这可真是破了天荒了!

“去吧。”

明善堂里, 卫老夫人听?完洛瑜的一番话,长叹口气道:“你来京城六年多了,也?不曾回?去过, 老太太说不定在底下怨叨我呢,说我呀把她的心肝儿外孙女看得紧,清明了也?不让你回?老家去看她……”

洛瑜眷念地伏在卫老夫人膝头, 吸了吸鼻子说:“祖母说的哪里话, 这些年正因?为有祖母护着我, 我才得以?平安长大,外祖母在泉下放了心,哪儿会怨祖母,是在保佑祖母康健顺心、长命百岁呢!”

卫老夫人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含笑道:“你这孩子惯会哄人。好了, 这一趟回?去了, 记着给底下老太太烧些香纸过去,与她好生说说话,也?好教她安心, 有三郎陪同, 祖母也?就无甚担心了,你也?不必时刻挂念祖母, 横竖府里有大夫呢。”

洛瑜乖顺地点点头,说:“好,那祖母也?要答应我, 不许再像上?回?那般, 若是病症复发记得唤余嬷嬷去请大夫,不可再强忍着。”说着,伸出小指与卫老夫人的小指勾了勾。

“嗳, 行了,祖母省得呢。”

卫老夫人看着她这番幼稚的举动,眼底尽是宠溺又?无奈的笑意,又?道:“说起来,三郎近日怎么这般上?道了,突然休沐,还?带着你去踏秋呢。”她轻哼一声,“从前想要见他一面?,还?得亲自派人去刑部堵他他才肯回?府来……”

洛瑜失笑,摇头说不知,“那晚以?为夫君只是随口一提,谁知今日早间醒来,夫君才告知我今儿去普照山跑马呢。”

卫老夫人来了兴致,问:“阿瑜竟还?学会跑马了?”

洛瑜撅嘴:“祖母可太看得起阿瑜了。前面?都是夫君牵着马,我才敢上?去,后来也?是赖着雪骐这匹马驹温顺,我才慢悠悠地骑,哪儿敢跑马呢。”

卫老夫人乐呵呵笑了,看着她道:“三郎成?婚后,这冷冰冰的人倒也?开始会疼人了,又?是……”

话未说完,急步进来的余嬷嬷一脸喜色:“老夫人!娘子!宫里头来人了!抬进来的赏赐有数个大箱子呢!”

卫老夫人在洛瑜和?余嬷嬷的搀扶下往外走去,一边笑道:“定是天子赐赏长房呢。”

另一边,长房季氏也?是这般想的。她得了通传,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的账本,走得脚底生烟儿,心花怒放往前堂赶。长子如今是集贤院学士,又?颇得天子厚爱,故而侯府里下来了赏赐,自然都默认是长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