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雾这才发现天边露出了一抹鸭蛋青光彩,她回过神笑了笑:“澜叔,我想吃元记的虾粥。”
沈澜握住她的肩膀直晃悠,“整。”
他们是元记清晨开门的第一批客户,点了一桌的生腌和海鲜粥,招呼上随行的司机和助手一起热乎乎地吃早饭。
虽然他俩差了辈,但年纪差不了几岁,以前见得也多,自然亲近些。
沈澜是个头脑简单又直心肠的性子,做不出大气候,也没有野心,现在帮沈岸管利港的货物进出,手里有一家度假酒店作为明面上的主业。
沈家人出门在外都很有派头,看不出一点黑社会的粗气,最顶尖的教育和最严格的家风套在人身上,硬是洗掉了老一辈的烈性。
沈澜长得很秀气,身子骨也没那么健硕,相比他手下的人,可以说有些瘦弱。
郁雾发现他眉骨有一块泛白的疤痕,从前是没有的,“你这儿怎么搞的?”
看到她指了指自己的眉毛,沈澜下意识摸摸那块疤,轻描淡写道:“嗨,都好久之前的事了,能看得出来?”
“还好,我眼比较尖。”郁雾随口问道:“说说呗,我出国这几年,你咋样啊。”
沈澜滔滔不绝地说起这五年的故事,听来听去都是生意上的风波。
见郁雾兴致缺缺,沈澜压低音量神神秘秘道:“你不问我这疤怎么来的吗?那可是个巨惊险刺激的事儿。”
郁雾打定他在夸张,敷衍道:“能多刺激?”
沈澜左顾右盼,举起手遮住嘴,倾身靠近些说到道:“我前些年被同行骗了,临到交货的时候才发现出事了,然后气不过找上门要说法,结果被扣在人家那里,差点没被揍死。岸哥带人来交涉,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动手,贼他妈......”
郁雾定定地看向他,沈澜声势浩大地拍了个闷掌,“帅!”
“最后就是事情了了,双双负伤,对方把钱和货吐出来,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沈澜又摸向那道疤,“我当时真以为自己要死了,三天三夜没喝过一口水吃过一粒米。我也不跟你开玩笑,身上黏得都分不清是汗还是尿了。我以为被弃了,没人会来找我了,结果岸哥来了。我不仅落了这块疤,身上还有呢,岸哥也好不到哪里去,吊了三个月的胳膊。”
“原来你过得也不好啊。”
沈澜没听清郁雾说什么,反问:“说啥?”
郁雾放下筷子,冷血道:“我说,怎么没打死他。”
0005 第五章
沈澜习惯她毒舌了,哈哈笑道:“你有种去他面前说。”
郁雾也跟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在他面前说过。”
沈澜笑不出了,总感觉郁雾温和的笑里有鬼刀,他夹了块肉卷放到骨碟里,张罗她再吃点。
郁雾不接他的台阶,更不饶他:“他死了,我绝对会体面孝顺地给他送终。抬相扶棺,进香烧纸。”
眼看着沈澜和左右两边人的头越来越低,恨不得埋进滚烫的粥里把耳朵堵死,郁雾温柔道:“开个玩笑。澜叔,别光顾着给我夹菜,你也吃。”
郁雾毒舌是众所周知的,从前觉得她失了双亲又得过病,再加上年纪小童言无忌,语出惊人也没人会放心上。但她已经二十二岁了,不仅没沉淀下来,这脾气更野了。
沈澜无奈摇头,他俩才是一家人,谁都管不着。但也止不住腹诽,两人的关系怎么会弄那么僵,沈岸对她的好,是郁家夫妇如果泉下有知都要跳出坟磕头感谢的程度。
沈澜想起刚跟沈岸那会儿,他正好十八岁,年轻气盛,做事粗线条惹了不少麻烦。
有次去送合同出了一岔子,事儿不是沈澜办的,但合同是沈澜看着签的,结果沈岸一过目就发现了纰漏。
对方看沈澜是个毛头小子,偷偷改了管理费分成,在长达十三页的文件里,一个数字的改动沈澜完全没注意到。
沈澜吃不准沈岸什么性子,但投诚他之前,沈逢颐点过他:“你的新老板,和我爹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不会骂人。”
不会骂人,不代表好脾气。这个道理是沈澜当晚深刻体会到的。
合上文件后,沈岸喊虞向晚进来,只交代了一句:“胡总喜欢吃风干熟成牛排,提醒他们准备好。”
虞向晚意会地点点头。
沈岸带着沈澜去见给他们下套的胡总,今晚是他们达成合作的庆功宴。
席间双方交谈甚欢,面对胡总明里暗里的再度合作打算,沈岸频频附和。
前菜撤了以后,酒侍上桌摆放牛排专用餐具,里里外外共六把牛排刀,形色各异。
主菜是一道喷香的战斧牛排,端上桌的时候还滋滋冒油花。
“刚出炉的肉会有些难切。”沈岸提起一把精致的木柄刀,平滑的刀刃扎进肉中来回搅动,骨节突耸的手握着刀狠戾地绞割牛排,刀尖反复在瓷盘擦出尖锐的异响,让人耳朵有些不适,他用事实证明确实难切。
胡总盯着美味的肉被捅出一个狰狞的窟窿,连着筋的肉被扎得溢出了血水,下意识摸了摸耳后。
“将肉放置到外表冷却,里面还有余温的时候会更好下手。”沈岸放下刀,冲胡总抱歉一笑:“我切得太不美观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胡总,要不您自己来?”
胡总笑呵呵地站起身,拿起刀娴熟地切下漂亮的一块,装好盘后递到沈岸面前,“沈总,您先请。”
话音刚落,只见沈岸抄起手边的锯齿刀猛地扎进他没来得及躲开的手背,将他和桌子死死钉合。
胡总跪在桌边,佝偻着背惨叫,鲜血染脏了白色桌布。
在悠扬的《玫瑰人生》小提琴曲中,沈岸抽出餐巾擦手,像是优雅的狮子在舔足。曲毕,他抚襟起身,向辛苦的演奏家点头微笑,随后绕过匍匐在地的胡总,落括离去。
沈澜从前也见过不少血腥场面,但都是简单粗暴,一言不合就互殴的那种,他没见过沈岸这样的笑面虎,吓得脸都白了。
钻进车里后,沈岸接过虞向晚递来的文件,平淡依旧地交代事:“送胡总到元基就医,跟季叔知会一声。明天你亲自送鲜花果篮去慰问胡总,再把新的合同带上。”
“是。”虞向晚顿了顿,缓下了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刚才白桐路那边来电话了,说小姐把今天才种进花园里的白绣球都摘了个精光,到这会儿也不肯睡觉。”
沈岸将文件放到膝上,拿过手机贴在耳边。
沈澜气都不敢喘,偷瞄着沈岸在忽明忽暗的街景下沉静深邃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