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心娇捧着绢花发簪小声道:“心娇没有亲眼所见,但当时杜姐姐站在那一边,郑姑娘正巧将盒子放在那处与人说话,说不定呢......”

“与舒佩姐姐站在一处的还有我与其他人,曾姑娘怎么不说是我与旁人做的呢?”

何美音立刻接上话,同时翻起旧账:“刚刚你乘坐的马车横冲直撞对着舒佩姐姐已是无礼,舒佩姐姐不与你计较,怎么这会子又拿子虚乌有的平白污蔑舒佩姐姐?可是因为马车一事对舒佩姐姐心中不满?以此发泄心中怨恨?”

“心娇不敢!”曾心娇立刻拔高了声调,因着声线掐得刚刚好,十分娇滴柔弱,只让人觉得她满心委屈,“马车一事原就是我的错,我已经向诸位和妈妈们道歉,再也不敢如此莽撞了。说起来,心娇当时也耽误了何姑娘和杜姐姐的事,在此也向二位道歉,还请原谅.......”

说罢垂头弯背的躬身,姿态摆得十分到位,起身时眼眶已经红了一大片,她咬着嫩红嘴唇摇摇欲坠,十分弱不经风。

她原就是五官小巧的俏丽长相,更比旁人多了几分弱势的感觉,应该是特意锻炼过五官与神情的,配着她孱弱的身子使得她整个人毫无攻击性不说,更让人觉得只要大声说话就会吓到她,要多几分小心翼翼的爱惜才是。

宋灵均一边啃兔子苹果一边在心里感叹,就跟自己仗着这副身体年纪小一般,这曾姑娘很明显是知道自己长相上的优势,并且对此运用自如得当,这点还是很值得表扬的。

但也有人不吃这套,身边的小公子就惊道:“弯个身就要倒了,这还是个正常人吗?身体这般不好干嘛还要出门啊!”

“总有人愿意吃这套,有人吃就是好买卖!”宋灵均一挥手,“这苹果越吃越有滋味了,再切一个!”

“好嘞!”

果然就有一名吃这套的公子正义满满出声:“马车一事曾姑娘已然知错,况且原是马夫不识路,根本也错不在曾姑娘身上。现在是在说郑姑娘的发簪被毁坏一事,何姑娘提马车做什么?”

“是啊,何姑娘一向甚少言语,姿态公允,今天怎么对曾姑娘说这么多难听话?”

有姑娘在人群里咯咯笑着,拉长声音不怀好意道:“各位又不是不知道最近何家的喜事,何姑娘看不顺眼曾姑娘,也是情理之中嘛。”

何美音听着咬牙,这群曾心娇的狗腿子,果然是要把脏水往她身上泼,她一个闺阁在室女,轻易不能在外议论自己的亲事,这是打量着让她无法开口,不然便是家教不严,不知廉耻了。

杜舒佩往前一步将何美音半挡在身后,对那名出声的公子冷声道:“那曾姑娘平白无故,没有证据的污蔑我毁坏郑姑娘的发簪,就没有错了?孙公子刚正不阿,若是要为此事主持公道,怎么不先替我询问曾姑娘一二?”

孙公子听着一愣,他刚刚也没想那么多,只是看那曾姑娘柔弱可怜,想为她说两句话罢了。

这怎么突然就要他主持公道了?

眼看众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孙公子反应过来,心中忐忑,忙摆手道:“在场这么多人,哪里轮得到我主持公道了,我不过是来做客的,怎能喧宾夺主.......更还有长辈们在呢!自然有长辈们做主,我等晚辈可不能越了这个礼数,您说是吧,老太太?”

很快便将这件事情转移到长辈跟前去,杜舒佩心里头松了一口气,她对这个孙公子有两分了解,是个爱凑热闹却怕顶事的怯弱无能之人,肯定会交由齐老太太和其他长辈处理,她不能任由曾心娇装着无辜继续攀咬下去。

就如宋灵均所说,齐老太太自然是将曾心娇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不能任由她继续耍手段,她坐在上首,轻咳两声,将众人都吸引过去。

宋灵均接过小公子的帕子擦擦手,走过去牵住杜舒佩的手,又拉着何美音的裙子,踮着脚仰头轻声安慰她们两个。

而齐老太太差点就没忍住嘴里的哈欠,见这孙少爷还算是有两分机灵,便打起精神,正色道:“郑姑娘一片心血落得如此下场,我这心里也是十分不忍,况且这绢花发簪原是送我的,将它毁坏成这样,焉知不是冲着我来的?我举办春日小宴多年,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也不知道是哪里做得令人不满意了,心中很是惶恐啊。”

说罢埋首又是两声咳嗽,叶妈妈忙送上茶水来。

周围的贵妇们忙起身劝道:“这不关您的事啊,不过是哪个小辈不知礼不懂事起了坏心思,您可千万不要放在心里。”

“是啊,孩子们里总有一两个性子不好的,自家领着回去好好教养就是,怎么能怪到您身上来。”

“事情总归是出现在我举办的小宴上,可不能坐视不理,更该给可怜的郑姑娘一个交代才是。”

齐老太太微微挺直了腰背,直视眼前这一群年轻的孩子们,将他们的神色动作都看在眼里,温声道:“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知道年轻气盛,心思多虑,心里头千头万绪理不清,不好言说的念头总有抑制不住的时候,犯错还不算要紧,但可不能由得这个念头继续发展下去,总有一天害得便是你自己。”

说着顿了一顿,接着道:“我在这里明说了,此事若查不出是谁做的,便由我自己给郑姑娘一个交代。若后续让我知道是谁做的.......你们自己心里明白,实在后悔了,便私下再来找我,我很愿意为你们年轻人分忧一二。”

这是个好法子,既及时安慰了无辜的郑姑娘,若那人后悔,到齐老太太面前也还有认错改正的机会,都是年轻人做下的气盛之事,难登大雅之堂但也不算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此事就这样不轻不重的翻过一页,不会闹大不说,也不算扰了春日小宴上众人的兴致,在齐老太太面前,众人自然是按下不提,不会为此争论过多。

于是众人连声称是,并无多话。

齐老太太心想她年轻时在后院里早就斗够了,热闹也得是有精神的时候才有精力看,小宴上人多不好把控,易生变数,还是早早压下来要紧。

她正要宽慰那不停抹眼泪,却从未为自己分说一二的郑姑娘,却看到曾心娇捧着绢花发簪突然问道:“郑妹妹,这绢花上你还撒了金粉吗?”

“是.....为了让花朵行动之间更加熠熠生辉,阳光照着也光彩夺目。”郑姑娘还不忘解释道。

“如此,那便能知道是谁干的了。”曾心娇笃定道,朝更加心累的齐老太太说道,“这绢花上郑妹妹用了金粉,如此大力撕扯,肯定会沾在手上,只要查看诸位手上便可以知道是谁做的。”

有贵妇不悦道:“每个人都要查看,这不是越闹越大么?那这春日小宴还办不办了?老太太既已安排妥当,曾姑娘无须再多言了。”

曾心娇慌张道:“夫人勿怪,心娇也是心疼郑姑娘,若这个人不知悔改,以后还出此招,郑姑娘岂敢再带着自己的手艺出来见人,这不过是她平日的一个爱好罢了,若被逼入至此,往后日子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瞧你说的,郑姑娘青春年少,人生还有大好时光和好东西可以消磨,倒不必上升到这个程度来。”

另外一位妇人并不吃曾心娇这一套,她轻瞥曾心娇一眼,眼神充满不耐与不屑:“曾姑娘,素日里你在宴席上最是拔尖出头,你有心为郑姑娘说话是好,但老太太既发话了,你身为小辈听着就是了。”

曾心娇知道自己在这些正室夫人面前讨不得什么好,不过嫌她是嫡母抬举出来的庶女,平日里又把她们的女儿比下去罢了。

自己女儿没本事,倒来怪她风光了。

果然是在家里是妒妇,在外也是怨妇一个,又比她们家里当妾的那些女人好多少?

曾心娇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却端得一派恭敬,惶惶不敢多言,只能将绢花发簪还给郑姑娘,面色愧疚道:“郑妹妹,我能帮的已经帮了,只能这样了。幸好老太太怜惜照顾,如此你也不算委屈,这件事就此揭过吧。”

说罢便长长叹气,郑姑娘懵懵地接过绢花发簪,看到粘在曾心娇指腹上的金粉与她愧疚不安的神色,心想这曾姑娘与她也只是第二次见面,不仅给自己出主意,还如此心善热诚,从头到尾都在帮助自己,而自己笨嘴拙舌不能回应她的热心,倒让她在众人失了脸面。

......不能让这么帮助自己的人如此伤心!

郑姑娘咬咬牙,突然捧着红木盒子朝齐老太太跪下,在齐老太太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中,结结巴巴的求道:“还、还请老太太对我做主!曾姑娘既说看手便能知道是谁做的......便让人查查看吧!我、我不会怪罪的!我就是想知道,是不是,是不是平日里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人......就让我知道是谁做的,哪怕偷偷与我说也行!”

被耍得团团转啊......

即是本人请求,齐老太太也只能答应下来:“既如此,便叫妈妈们去查查看他们的手吧,注意手上力道,万不可对姑娘们强硬无礼。”

众人得知要查看手心有无绢花上的金粉,倒没有争论吵闹,只好奇地去查看对方的手心有无,心大一些的已经开始讨论各自掌纹情况,更有甚者已经开始讨论指甲上凤仙花染出来的新颜色等等。

何美音和杜舒佩自然是不怕的,她们大大方方给旁人看她们的手心,都是白白嫩嫩,干干净净的。

宋灵均却朝她们摊开手心,两人仔细一看,竟然发现宋灵均的手掌有细细闪闪,隐隐发亮的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