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的一面已经烤好了,宋灵均从窗台上爬下来,赶紧翻了一面,见女人一动不动的,解释一般说道:“我本想拖他去埋的,但拖不动了。”

庄娘子如梦初醒般,颤抖着双手拉开草席的一角,半晌后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悲泣。

宋灵均将火稍微挑高一些,看着女人不断耸动的肩膀,又补充道:“他是睡着的时候死的,应该没感受到什么痛苦。”

她本意是想安慰女人的,谁知道女人听了,直接伏在草席上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念着名字又念着官人,如泣如诉翻来覆去的念,除了哭泣,全是宋灵均听不懂的情绪。

宋灵均切下一块熟透的蛇肉,一边吹着一边想,没办法,这种场景她看太多了,心里已经起不了任何波澜了。

蛇肉刚要进嘴,女人却突然将她拉了过去,将她整个人埋进怀里放声痛哭道:“娘对不起你,居然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一切,你一定很害怕吧?娘对不起你啊.......”

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娇娇小小的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宋灵均死活挣脱不开,肚子饿得咕噜噜叫,更是头晕眼花,有气无力的说道:“快放开我,我快饿死了。”

女人这才反应过来,她离家几天,女儿恐怕就饿了几天,她顿时顾不得其他,抹着眼泪就去掏包袱,说道:“你等着,娘这就去煮米......”

“不用了,我这有肉吃。”

宋灵均说着又切下一块蛇肉,问道:“你要吗?”

女人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到被架在火上的长条生物,以及被扔在地上的血红的内脏和吐着信子的蛇头.......

她眼前一阵阵的发晕,险些没立住身体,勉强从喉咙里发出声音道:“这、这是什么.......”

“蛇肉啊。”

宋灵均当着她的面咬下一口,因为烤得焦了,咬下去的声响很是酥脆。

蛇、蛇肉、蛇头和内脏,一地血腥,而旁边就是丈夫冰凉的尸体。

眼前娇嫩的女儿正面无表情的吃着蛇肉,一口两口......

种种一切终于让女人承受不住,她张嘴尖叫一声,眼球翻白的晕了过去。

而宋灵均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那蛇与她预想的不同,是有毒的。

她被灌了两天草药汤,吐了一夜总算缓过来,原本就瘦瘦小小的小丫头更是没了人样,坐着的时候歪来倒去,像个马上就要破碎的小不倒翁。

村里的大夫看着于心不忍,不仅没有收诊费,还放下一包糖,对庄娘子说道:“你要真不想养了,就送去祠堂让人帮着送养,没准有人要,这么折腾下去这丫头是活不了的。”

庄娘子抱着宋灵均泪流满面,她哭道:“我想养的,这是我的孩子,我只剩下她了......”

“唉,你丈夫没了,这个丫头又没个活样,你得好好打算起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

宋灵均什么都不知道,她昏睡了几天才勉强能起身,庄娘子熬了浓浓的加了白糖的米汤给她喂下,就这样喂了几顿,小孩子的身体比想象中好哄,很快她便感觉到元气上身,能下地走路了。

但只吃加了白糖的白粥究竟不是个长远办法,她正想着去山里搞点野味回来,但在这之前,庄娘子穿着孝服,母女二人披麻戴孝,先为她们的丈夫和父亲送行。

孤儿寡母办白事,春风村的村长组织了男人女人来帮忙,再刻薄的村里人也不会在此时置喙什么,安安静静的将丧事办了,最后留了空间给她们母女二人祭拜。

算上前世那十几岁,宋灵均也算是个成年人了,但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葬礼,还是血亲之人的。

虽然和原身的这位父亲不过相处了几分钟,但从最后那几块果干,以及村里人那惋惜的神情,宋灵均想着,这位原身父亲,应该是个不错的男人。

只是他真的病得太久太严重了,听村里人的窃窃私语,他已经病了三年,而宋灵均也不过才五岁而已,这三年里都是庄娘子一人操持家里内外,拖着一个病人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做着绣活勉强撑着这个家,家徒四壁真的怪不了她,她已经尽力了。

宋灵均突然生出来一些许的愧疚,她抬头看着庄娘子秀丽的侧颜。

庄娘子抱着宋灵均一动不动,眼前是燃烧着纸钱的铁盘,火光在她的瞳孔中轻轻闪烁着。

“......喂,接下来该怎么办?”宋灵均对这个大约只有二十出头的女人实在叫不出娘这个字。

庄娘子将只有小猫一般重的女儿抱起来,五岁的孩子了,居然只有这点重量......她心里只有沉痛,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娘不能让你跟着我受苦,起码得让你吃饱肚子。”

宋灵均还以为她是要将自己送养出去,于是接下来的时日忙着下地上山,打算给自己存点干粮,免得到时候被送到什么不好的人家里去,还能有点存货和退路可走。

或者干脆自己跑路自己过去,有前世的经验,再加上这个时代山野里都是活物,只要不再像上次那样中毒,自己有信心能活下去。

宋灵均越想越觉得可行,她刚从田地里回来,滚得灰头土脸,身上挎着的布袋里隐约有活物在窜动,动得越厉害她越开心,野兔可没有毒,肉也比较多!

回去的路上有以往经常欺负她的小孩们结伴跑过,今天他们十分亢奋,对着宋灵均指指点点的,又笑着跑开。

还未进家门,她就看到了一身紫褂粉裙,头上簪着大红花的老妇人,站在屋子里笑容满面的朝庄娘子挥舞着手中的粉帕。

真不是她刻板印象,这只能是媒婆。

“妹妹回来了,你这是......又抓回来什么啊!”

正从柴房里出来的女人与庄娘子有两分相似,她提着篮子正想跟宋灵均说话,就看到宋灵均提着那个布袋,以为她又抓了蛇回来,连忙倒退两步。

宋灵均隐约听庄娘子提起过,她大姐,也就是宋灵均的大姨嫁的是城里人家,不用务农,自然怕接触蛇这类活物。

“昨天是蛇,今天是野兔......你还捉上瘾了是吗?!”庄大姨躲在角落一动不敢动。

“蛇你们怕有毒都放走了,野兔没有毒,总不能再扔我的了吧?”宋灵均认真道,“烤熟了很好吃的。”

“你这孩子,怎么就敢惦记这些东西......”

庄大姨忙拿盖子盖住木桶,总算松了一口气,见宋灵均穿着粗布衣裳有些破烂,脸上还都是污迹,心中不忍,忙取了水和布巾来给她擦干净,一边擦一边柔声道:“大姨给你买了糕点还有糖果,你去吃那些吧。”

“不行,得吃肉才能饱。”宋灵均看着庄大姨的绸缎衣衫和耳朵上的珍珠耳环,想了想还是厚着脸皮说道,“大姨,你若是想接济,还是带大米或者肉来吧,糖果又贵又不顶饿。”

庄大姨面露尴尬,她说道:“大姨想着你一个小孩子肯定喜欢糖果,倒是想岔了。”

但凡知道自己妹妹一家已经食不果腹了,就不可能在来看望时买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庄娘子和她娘家是个什么情况,宋灵均暂时没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