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1 / 1)

进了房门,就见徐衡和徐徕站着悄声说话,谁都没坐,说明两人都是一样的紧张,坐了也是如坐针毡。

见冉念烟这时才来,两人都没有半点不满,显然也明白,此时必须有人稳住徐太夫人她们,不然到时两头出乱子,谁也受不了。

“如何了?”还没等冉念烟问什么,徐徕先问道。

冉念烟点点头,道:“请二位舅父放心,老太太那边一切安好,家母也一样。”

叫他们舅父本是她的习惯,此时听来,倒有些别样的意味。

徐徕干看着大哥不说话,徐衡轻咳一声,对冉念烟道:“盈盈,跟我来一趟,有话对你说。”

冉念烟一颗心都在徐夷则身上,没注意眼前的细枝末节,以为徐衡要和自己说伤情,便匆匆出去了。

院里很静,没有乱看热闹的下人,执中院在仲秋的月色下无比清冷寥落。

冉念烟反手合上门,对徐衡道:“郎中说过什么吗?”

徐衡摇摇头,道:“不急,先说说你的事吧。”

冉念烟皱眉道:“我的事?现在是性命攸关的时候,我的什么事比得上人命重要?”

她也想和颜悦色,可是做不到。

徐衡微怔,这样的神情,不像是对夷则毫无情分的。

然而他还是说出了之前想好的说辞,他要给这个女孩子一个选择的机会。

“盈盈,你也知道了,夷则他……他是我挚友的遗孤,更是裴家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撒下这样的弥天谎言,只是万般有错,错在当年文臣势力独大,把持朝纲,蒙蔽皇帝,把自己的过错推到无辜的裴家身上,更错在我一意孤行,夷则并没有错。”

人无法选择出身,也无法选择自己童年时的道路。

冉念烟知道,这段时日,面对或内或外的种种压力与非议,徐衡常常反思自己是否真的太过武断,把裴卓的孩子接回大梁,一厢情愿地期待他能为生父昭雪。

或许让他留在突厥是一条更自由的路,他也不会再自己与嘉德郡主的恩怨中长大,在灭族的旧恨中挣扎。

冉念烟摇摇头,道:“您不应该自责,因为您养育了十年的人从不觉得您是错的,觉得您错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人,而这件事,归根到底和那些人毫无关系。”

一句话便把他从深渊中拉出,徐衡一阵恍惚,他想起徐夷则不止一次和自己提起,自己永远是他的父亲。

莫非那孩子也发觉了他心里渐渐蔓生的自责,所以常常提醒他,他并没有做错。

这世上或许还有别的道路,可走上这条道路,遇见这样一位沉默如山,却也宽厚如山的父亲,是徐夷则一生都不后悔的事。

“我没有选择……也不曾后悔。”

徐衡喃喃自语着,眼前仿佛又浮现出裴家灭门那日,西四牌楼下混着雨水流潦遍地的猩红鲜血,还有裴卓率领忠勇残军,北上寻找昆恩可汗旧部,却消失在茫茫大漠中,二十年间信讯全无。

他看向冉念烟,“可是你还有选择,如果夷则挺不过这关,你不必守着他,舅父自会为你准备妆奁。就算他挺得过这一关,也是我们欺瞒在先,婚事也算不得奏效,舅父一样会竭尽全力为你寻一门好亲事,断不会委屈了你。”

话不明说,可明眼人都知道,徐夷则前途未卜,没理由连累这个年轻的女孩子。

冉念烟道:“现在人还在伤着,我就算计起他的身后事,未免太无情,舅父以为我是这样的人?还是等等吧。”

徐衡在这些事上很是耿直,听不出冉念烟言下的婉转,还以为她真是准备考虑过后再给答复,也不再多言。

正在此时,房里传出说话声,两人回到房里,徐徕正和须发皆白的老郎中说话,见二人进门,老郎中拱手作揖。

两人也行了礼,询问伤势如何。

老郎中道:“这伤口是怎么回事,竟是生生剜去一块血肉。”

☆、第一百四十一章

老郎中是见过风浪的, 此时也寒着一张面孔,可见伤势之严重不可小觑。

徐徕道:“您老一定有办法。”

老郎中被徐四爷的客套吓得一身冷汗,赶紧摇摇头, “应当早些处理的,耽误久了伤口已有炎症。能做的都做了, 命是不会丢,可会不会落下毛病,只能看造化了。”

病尚可求请名医,伤只能听天由命了。

徐徕还想说什么,徐衡却知道, 他的确是尽力了,便亲自送他离开。

徐徕看着冉念烟,欲言又止。

冉念烟知道他想问什么,徐衡和自己谈话前,一定已经和徐徕商量过, 她也不急着发那些中听不中用的誓言,只是问:“我能进去看看吗?”

此言一出,徐徕就明白了,她没有选择在危急关头撇清自己和徐夷则的关系。

他的眼眶有些红了,连声道“好孩子”, 说罢让开一条路,示意她可以进去,却在背过头时,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痕。

徐夷则平躺在床上, 笔架立在一旁,手里端着托盘,收拾染了血的巾布。

冉念烟觉得一片猩红刺眼,别过头不愿看,却亲手接过托盘,轻声对笔架道:“这个我来,你去打一盆凉凉的清水,再拿几条干净的帕子来。”

笔架应声,又对冉念烟道:“少夫人不用这么小心,喂过安神的药,睡下了。就是没用药之前,少爷也没喊过一生疼,还是郎中看不下去了,强行用了药。”

冉念烟一边收拾,一边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快回,一定要极冷的水。”

她扫了一眼床上安静的人,双眉微皱,嘴唇紧抿,在睡梦中也免不了焦灼痛苦。他的上身仅盖着一床薄被,或许是怕压到伤口,肩头都露在外面,新换的白纱干净而齐整,散发出清苦的草药香气。

她从没见过伤口的惨状,如今一想,或许是徐夷则故意的,在马车上就有意分散她的注意……

他怕她担忧,竟周全到这样的地步。

笔架送水进来,冉念烟用浸饱了冷水的帕子一点点擦去他额头的汗,只见他双颊绯红,像渴极、热极的人寻求水源一般,无意识地磨蹭着她手中冰凉的帕子。

徐夷则悠悠醒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冉念烟湛湛眼波中的关切,恰似额上清凉温柔的触感,让他从痛苦的混沌中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