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听到林苍的话, 张小舟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虽说他早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边有重生者存在了而且不止一个，但大概是之前碰上的人在这件事上所用的形容词，基本都和未来有点关系，以至于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重生”这两个字，他都生出了那么一瞬间的不适应。

“林苍！”带着些许冷意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在张小舟的记忆当中, 他似乎还从来没听到自家师父用这样的语调说过话。

沈初沉向来都是冷静理智的, 就连焦急的情绪都甚少出现，更别说如现在这样惊慌？或者应该说气急？

总觉得这两个词不管怎么看都和自家的冰山师父扯不上什么关系, 张小舟感到心里有一丢丢的纠结。

不过, 也就只有那么一丢丢而已。

就算平日里的表现再怎么冷清，他的师父到底也是个有着正常人情感的人。

“将所有的事情兀自瞒下，”并未被沈初沉的语气所慑, 林苍重重地“哼”了一声，“就是你所谓的‘为他好’？”

“你以为独自承担一切, 就真的能让所有人都避免被伤害？！”他看着沈初沉, 周身的气势仿佛那望不见峰顶的山岳，“在做出这种蠢事之前”他嗤笑了一声, “先看看你自己的斤两！”

眉头陡地一皱，张小舟感到有些不悦。

他确实也不喜欢自家师父什么都不和自己说的做法，可这话听着, 实在是让人感到不舒服。

“更何况……”然而, 林苍并没有给张小舟开口的机会, “小舟应该早就已经知晓这些事了吧？”他转过头来, 对上张小舟的视线，语气中并不带多少询问的意味。

“而你也分明知道这一点，”接下来林苍的一句话让张小舟心中一惊，忍不住抬起头朝沈初沉看了过去，“这样自欺欺人，”紧紧地盯着沈初沉，林苍一字一顿地问道，“……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吗？”

许是注意到了张小舟的目光，沈初沉略微低下头去，遮掩住了眼中的情绪。这种逃避一般的行为，着实有些不符这个人的性子。

看到沈初沉的样子，林苍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上一辈子，你就是因为这种自欺欺人的……”

“所以”忽地出声打断了林苍的话，沈初沉抬起头来，出口的话语中也带上了几分怒气，“你希望我怎么做？”

“亲口告诉我的弟子，他的师弟今后会踏入魔道，甚至牵累他一同惨死？”沈初沉看着林苍，往日里如同冰湖一般的眸子由于怒气而微微发亮，有种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夺目，“告诉这个我从小一手带大的孩子，我对他究竟抱有什么样的心思？！”

张小舟觉得，自己这时候有必要吐槽一下，自己这么多年过下来，基本都是靠的自给自足大部分时候还得多照顾一个明明岁数不小了，却连自家门口的草都不知道处理一下的生活三级残废，但为了不吸引火力，他还是乖乖闭嘴的好。

“你希望我告诉他，我其实并不想当他敬重憧憬的师父，而想与他成为那携手千年的道侣？”语调无意识地抬高了几分，沈初沉就像是将压抑至今的情绪一口气都爆发了出来，那过分剧烈的情绪，让他的眼眶都有些微的泛红，“告诉他于他而言如兄如父的人，一直在暗中肖想什么？”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沈初沉用力地攥紧了双手，“我”

“啊，”但是，一旁的林苍却好似完全没有被沈初沉突然爆发的情绪所影响一样，捂着嘴用标准棒读的语调表示了自己的惊讶，“说出来了……”

沈初沉：……

张小舟：……

由于刚才被自家师父那异于往常的表现给惊到了，张小舟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对方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在理解了这些话之后的第一时间，他的脑中冒出的，居然是李河泽给他做过的假设。

……特么的他在脑子里想过那么多事情，从来都会被现实给狠狠打脸，为什么偏偏这一次又不按剧本来了啊？！

张小舟觉得有点想哭。

但或许是因为之前就被某个人做过了心理建设，他有点惊讶地发现，自己貌似并没有感到多么震惊和不可置信。

不过，如果沈初沉一直都抱有这种想法的话……戴着储物戒的左手不受控制地动了动，张小舟突然就有点难过了。

他不知道这个从来都不会将情绪表现再脸上的人，究竟是以何种心情，将这枚戒指给他戴上的既然对方同样是有着将来记忆的重生者，先前的这番举动，显然就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无意。而听这个人之前的话，对方显然是准备将这份感情，在心中藏一辈子的。

看着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甚至都不敢朝自己这边看上一眼的人，张小舟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实在是不知道，原本只是正常的情报交换的事，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师父，”思索了一阵，张小舟还是决定由自己来打破此时屋里这份令人感到凝重的沉默，“倘若今日林掌门不激你，”他转过头，看了一只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老者这时候，他就算是傻的，也该知道这个家伙先前就是故意的了，“你便打算将这些事，都永远埋在心底吗？”

“我喜欢师父，”对上沈初沉蓦地望过来的双眼，张小舟弯了弯嘴角，露出了一个不大的笑容感谢那个治好了他的面瘫的秘境，“自你牵起我的手，让我跟你走的时候就喜欢了。”

“对于我来说，师父或许是这个世上最为重要的人。”见沈初沉的嘴唇动了动，张小舟没有停顿，继续说了下去，“若是师父要求，我应该会愿意与你结成道侣吧，”张小舟有些惊讶，自己将这种话说出口的时候，心情竟然没有太大的波澜，“但是……”

沈初沉大抵是猜到了张小舟想说的内容，下意识地张开了口，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唯有这份感情，我无法回应。”因为感情这种东西，并非人的意志可以操控的。

没有人开口说话，沉默再次笼罩了下来，好半晌，才有轻笑声响起。

“小舟你的回答果然……”林苍摇了摇头，一副无奈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狡猾啊。”

这种将选择权放到了对方手里的做法，简直温柔到近乎残忍。

“行了，”又恢复了最初和张小舟见面时的样子，林苍看了沉默不语的沈初沉一眼，不耐烦地催促，“别装死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要不然，就算这个家伙再怎么在意那什么师徒身份之类的东西，也不可能大一开始就直接把那心思给葬了。

这人的做法本无可厚非，只是，在经历了那样惨烈的“将来”，又得到了一次重来的机会之后，那些曾经压抑的情感，可就变得太过沉重了。要是他任由这个家伙按照自己的那一套过活，指不定今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林苍表示，他可不想看到这个在自己眼中颇有前途的人，因为心里那无法解开的结而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大抵是被林苍戳中了心事，沈初沉浑身陡地一震，看着张小舟的双眼之中，也浮现出复杂难辨的神色来。

张小舟觉得，这可能是他见到自家师父露出最多表情的一天。果然，面瘫这种事，非但会传染，就连治愈的时候，都是一起治愈的。

努力无视着胸口那跳动得有些过分激烈的心脏，张小舟不动声色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明明几分钟之前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还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他就是控制不住地紧张了起来，就跟在等待即将到来的审判差不多。

和张小舟对视了良久，沈初沉忽地垂下眼，看向身前的人手上戴着的储物戒。

“这枚戒指，”就在张小舟以为面前的人不会开口的时候，对方突然说话了，“先还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