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句话当时连他自已都不相信,可两相权重下,他还是选择了陈尘。从把周辞的手机交给陈尘到现在,两年多来,刘哲没有一刻不在痛苦中度过,每次看到周辞,都被内心背叛的罪恶感折磨到恨不得将所有一切都告诉他,可每次话到嘴边,眼前都会不自觉出现陈尘红着眼求他的样子,要说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所幸周辞始终不曾有过什么意外,刘哲也能一直自欺欺人的想:也许陈尘真的没什么恶意,他依旧还是自已记忆里那个阳光温暖的邻家弟弟。
可周辞的话就像是一记当头棒喝,打碎了刘哲这么多年来所有粉饰太平的侥幸。
所有堆砌在一起的血淋淋的现实逼着刘哲不得不去承认那个他始终在逃避着的问题,当年那个会在他难过时给予安慰,在他孤单时予以陪伴的跟屁虫弟弟,是真的不见了。
刘哲很早就知道陈尘和周辞有着可以说是难以调和的矛盾,尽管周辞可能压根都不知道这世上有陈尘这个人。
刘哲比陈尘大六岁,因为父母工作原因,刘哲从小就总是在各个城市奔波,每每刚在一个城市稳定下来,就不得不放弃一切离开。或许是提前就知道会分离,所以他一直都没交到什么朋友。
直到九岁那年移居港城,被邻居家3岁的小奶娃给缠上,一向凭着好性子能和任何人游刃有余打交道的刘哲第一次栽了。
小孩子的世界太过非黑即白的纯净,刘哲往日里那些自认为无懈可击的虚假客套全都成了示好的信号,非但没能和小奶娃拉开距离,反而不知不觉间竟让他慢慢闯进了自已的世界里,等到刘哲意识到的时候,早已经太晚了。
刘父因工作原因在港城长久待了下来,刘哲也就这么留了下来,与他总是因忙碌而不沾家的父母不同,邻家总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陈父陈母两人外貌都很出色,以至于奶娃陈尘虽年纪还小,就已经能看出俊逸的样子。他们都很爱陈尘,陈父不管多忙,回到家后都会带着陈尘一起玩,有时是和他一起在院里草坪上踢足球,有时则陪他在阳台画画。陈母则总是一脸温柔笑着陪在两人身侧,为他们擦汗,或是拿本书在一旁静静看着。
那是第一次刘哲对幸福这两个字有了具象化的感受,也是小少年第一次品尝到了嫉妒的滋味,只是他不懂,只当自已每次看到陈尘时的不适是因为讨厌,于是常常恶语相向,让他离自已远一点,甚至好几次都把小陈尘弄得红了眼睛。
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似乎总比别人多了几分包容和体谅,陈尘并没有因此而疏远刘哲,对着这个好看的邻家哥哥总是笑盈盈的模样,哪怕他总是冷着脸,也愿意把自已最爱的零食分给他。
十二岁那年,班里几个刺头儿同学看不惯刘哲的圆滑,放学后将他堵在了校外一处小巷里。刘哲不会打架,一向让自已不管到哪儿都顺风顺水的交际能力显然在这时候没一点儿用,他双手护住了头,就打算这么被揍一顿时,陈尘出现了,不管不顾地跑过来护在了他身前。
陈尘那时候也不过才6岁,又因为发育晚,还没自已胸口高,面对体型比他还要壮的几个人,毫无意外,打一送一。
几人离开后,刘哲看着同自已一样鼻青脸肿的陈尘,只觉得一颗心咕嘟咕嘟冒着酸涩的泡泡,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偏偏嘴上依旧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一个劲儿地骂陈尘:“你是不是傻啊!明知道打不过干嘛要跑过来!”
但其实他最想问的是:“为什么要帮我?明明我对你一点儿都不好,为什么还要在意我?”
在刘哲十几年的人生经历里,从没有人像陈尘这样在意他,他习惯了一直被忽略,所以哪怕再怎么因时不时就要换学校感到难过,也从不曾在父母面前表露出分毫,因为他更怕,哪怕说出来了也不会有人在乎。
这是第一次,他在一个还没有自已大的小萝卜头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现出自已最真实的情绪,哭得稀里哗啦的,仿佛要将这么多年来的所有委屈全都哭出来。
陈尘的出现,像是一道光,照亮了刘哲心底最阴暗的那片角落,所以他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这样温暖的一个小太阳,会变得面目全非,再找不出一丝他熟悉的模样。
刘哲十六岁那年,陈尘的父母不知因何缘故,总是在吵架,哪怕曾经那般恩爱的两人,也因情绪激动时的口不择言而一点点磨灭了对彼此的感情。
为避免争吵,陈父开始常常不回家,却无意间让陈母更加疑神疑鬼,就连刘哲都偶尔听到过几次她声嘶力竭的怒吼,质问陈父是不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
被父母紧张的关系影响,陈尘那段时间状态也很不好,因为担心他,刘哲转学到了离港小更近的港城一中,也是在那里,认识了周辞。
可就当刘哲满心欢喜准备将周辞带来介绍给陈尘认识时,却见他的小太阳仿佛天塌了一般崩溃,那张总是带着温暖笑容的脸被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怨恨所侵占,他本想开口安慰,却在对上陈尘那双满是阴鸷的眼睛时震惊到说不出一个字。
后来刘哲才知道,陈尘的母亲在那天出了车祸因抢救无效而死亡。
而有些事情好像总是这样,只要错过一次,就再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了。等到所有一切都尘埃落定暂告一段落时,刘哲还没来得及对陈尘提及周辞,却已经先从他那里听到了怀着恨意说出口的这个名字。
原来陈尘母亲竟是在去找周辞的路上出的意外。
刘哲知道,那曾经错过的未能说出口的朋友介绍,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不仅如此,后来的许多年里,他甚至用尽了一切力气去在陈尘面前隐瞒自已认识周辞这件事。就连大学毕业后,都选择分配到了远离周辞所在的s市的c市。
可刘哲却忘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时候,越是费尽心思隐瞒的事情,越是会在你没能想到的时候意料不及的被发现。
陈尘大学是在c市读的,那时刘哲已经基本在c市站稳了脚跟,有自已的一套房子,离c大不远,给陈尘留了房间,他偶尔会过来住。
周辞和丁辛夷的结婚请柬寄来那天,刘哲有个会在开,忙的把这件事忘了,所以在陈尘发消息和他说快递到了时,想都没想就让他签收了。等他回过神时,连还没开完的会都顾不上,直接中途跑了出去,往家赶的一路上都在给陈尘打电话,可却都没接。
刘哲知道一切都完了,可同时竟有些难得的轻松,瞒了这么久,他比谁都觉得累。
回到家的时候,陈尘就呆坐在沙发上,身前桌上摆着拆开的快递,写着周辞和丁辛夷名字的请柬放在一边,同时还有随请柬寄来的几张婚照。
刘哲扯了扯嘴角,哑着嗓子说了句:“还是被你发现了啊。”
可意外的,刘哲以为会发火会生气的陈尘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跑上前将他抱进了怀里,带着哭腔要他一个承诺,“答应我,哲哥以后都不要再瞒我骗我好不好?”
刘哲有一瞬的失神,竟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已在做梦,抬手在自已脸上掐了下,感受到疼痛后才展颜一笑,回抱着陈尘,欢欣且坚定地说:“好。”
可刘哲再怎么都想不到,陈尘不是不介意不生气,只是在他回家前就已经消化完了所有的情绪,并且想好了对自已最有利的解决方法。他满心满眼在乎的那个弟弟,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无害的小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长成算无遗策的大人,就连他这个竹马哥哥,都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看着眼前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的陈尘,刘哲嘴角露出抹自嘲的苦笑,他怎么会那么傻,傻到认为一头长着獠牙的狼会人畜无害。
一直留意着刘哲的陈尘自是没有错过他的那抹笑,不知为何,心底突然生出了丝恐慌,他拉住刘哲的手,垂着的眼通红湿润,配着那张我见犹怜的脸,每次都会让刘哲心疼不已。
“哲哥。”
陈尘就那么委屈地看着刘哲,等着他一如从前那般将自已抱进怀里,无奈地叹口气后轻哄“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要哭”。
可是这次,陈尘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他无措地看着刘哲,在他诧异的目光里,他的哲哥甩开了他的手,面无表情地冷言道:“这次你又想利用我做什么?”
第20章 决绝(丁以晗&司徒锐)
丁辛夷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发现卧室里没人,擦头发的动作一顿,转身就准备出去找人,却偶然瞥到被风吹起的窗纱,正打算向外迈的腿转了个弯,朝着阳台走了过去。
周辞倚着栏杆站着,整个人都隐匿在黑暗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丁辛夷走近了都没注意到。直到被人从身后环着腰抱住,才微微一惊,然后身体放松下来靠在了他的怀里。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丁辛夷下巴摩挲了下周辞的肩头,就那么抱着他远眺着远方灯火通明的城市,s市是个不夜城,哪怕到了半夜,满市里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也依旧亮着,明明已是黑夜笼罩,可这满市的光却好像将城市上方的那片天空都照亮了,让人有种不知今时何时的不真实感。
温暖的怀抱驱散了夜风的凉,感觉整个人都暖和起来的周辞满足的发出了声轻哼,像只吃到鱼的小猫。
“嗯?在想什么?”丁辛夷偏头鼻尖蹭了蹭周辞,又再次开口问了遍。
周辞笑着往外躲,洗完澡后半干的刘海滑落下挡在眼前,如一道稀松的屏障,藏住了他眼底璀璨的光。
被丁辛夷这么一闹,周辞心里那点愁绪也没了影,“还记得那条骗你的求救短信吗?我只是觉得自已好像有些太过疑神疑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