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 / 1)

燕寒也没有推拒,接了南雁就同都尉官一道出了桦林。可刚出林子,燕寒便看到,除了巴图达赖之外,竟还有一拨人马来到了猎场。

这是一支十几人的队伍,从光鲜的衣着上看俱是匈奴贵胄,为首的是个颏下留着虬须的男子,容貌酷似单于,却比单于年轻很多,燕寒曾遥遥见过他数面,认得此人是四王爷旭日干。

燕寒见到有外人在场,想着自己此时还穿着男装,正有些迟疑要不要靠近,此时众人却已经看到他们几个自林间走出,纷纷朝这边望来。燕寒此时也没了退路,只得硬着头皮朝巴图达赖走去。

“没想到三哥也选在今日游猎,难得难得。”旭日干冲着巴图达赖笑道,“我本想去孔雀河边的,不过小五不愿去那儿,我们便到这里打些野味来食。”

巴图达赖没有搭腔,只是浅浅地颔首。旭日干又看到燕寒走近,虽然燕寒此时低着头,可旭日干还是认出他来,道:“啧啧,原来如冰阏氏也在,三哥是带着美人来此消磨时光的么?”他并没有质疑燕寒的服饰,大概只当燕寒是为了骑马方便,才女扮男装的。

看到旭日干的口型,燕寒暗自松了一口气,又将猎物呈给巴图达赖看,巴图达赖点了点头,命其中一个随侍的卒子把雁子收下,又冲着燕寒命道:“上马。”

燕寒以为他是要自己去骑那白马,谁知刚转过身,都尉官将他一拦,尔后扶着他送到巴图达赖的马前。

燕寒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腰上一紧,脚下一空,人已被巴图达赖提到马上,被他抱在身前。

第二十九章

明明还有一匹马无人骑乘,为何要两人共乘一匹?燕寒不解,奇怪地望向巴图达赖,但见他启唇道:“如冰还要与我同骑,今日不能陪你们一起狩猎了。”

原来如此。

这三王爷显然不愿与旭日干为伍,才拿自己当挡箭牌,而“如冰阏氏”身子娇弱,人所共知,不过数月竟能像男子一样骑马射箭,要是被有心人看到,不定会惹出什么风波来。这么想着,燕寒不禁暗叹巴图达赖心思细腻。

那珈和庆格尔泰也自林中走了出来,看到燕寒此时正被巴图达赖抱在怀里,还同乘一匹坐骑,那珈顿时只觉得胸中酸意翻腾,不禁攥紧了拳头。

庆格尔泰就在那珈身边,见势不对立马扯了他的袖子,咬着他的耳朵低斥道:“小祖宗,你又想干嘛?求你别再给我添乱了!”

那珈“哼”了一声,也不搭理他,径直回到旭日干身边,跃上马背。就在这时,忽听巴图达赖说要带着燕寒离开猎场,那珈胸中一热,未及细想就脱口而出:“不行!”

众人立时一齐望向那珈,庆格尔泰则懊恼地直翻白眼,暗骂那珈不懂分寸,又要惹祸――可谁叫自己与这冤家是好友呢,于是忙替那珈解释:“小王爷和三王爷一齐射落飞雁,箭术应在伯仲之间,高下不能立判,小王爷是不甘心吧。”

“小五确实好胜。”那珈一向僭越惯了,旭日干也不以为忤,而是对着巴图达赖道:“我们兄弟几个好久没有一起比试过了,三哥既然刚来何必急着回去?如冰阏氏恐怕也没有尽兴吧?”

此话一出,巴图达赖若执意要走便是不给旭日干面子了,他微微皱眉,暗自在燕寒的手背上画了几个字,嘱咐他不要轻举妄动,燕寒点了点头,由着都尉官将自己抱下马去。

这三人都是箭术极精的高手,巴图达赖骑射尤其精准,而旭日干力大无穷,箭势极猛,有时甚至能把猎物钉在树上,从人拔都拔不出来。那珈没有上过战场,但武功也不落人后,上下若风,非常潇洒,他的用劲也很刚猛,只是略微欠缺一些准头。

虽然三兄弟一同狩猎,一副其乐融融的光景,可就算燕寒这个局外人也察觉到其间暗涛汹涌。

名义上是那珈欲同巴图达赖比箭,旭日干却总要插上一脚,或是故意去射巴图达赖的猎物,或是时机刚好的时候惊动那珈的猎物,巴图达赖稳重自持,一直未露声色,而那珈本就是想在人前出一回风头的,却尽被哥哥们抢了去,当即沉下脸来,收了弓不愿再射。

旭日干这般也不管他,自己硬拉着巴图达赖还要比试,燕寒看着心焦,却又无能为力,这时正瞧见那珈跃下马,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燕寒心中骇然,本能地想逃,可碍着猎场里的其他人,还是强装镇定,立在原地兀自不动。

距离十步左右的时候,都尉官已经迎了上来,那珈这才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盯着燕寒,虽然很想逃开,可燕寒还是不甘示弱地回望那珈――这是自两人重逢之后,他第一次直面那珈,视线纠缠了一阵,那珈率先别开脸,道:“为什么……”

燕寒皱眉,不明白那珈所指为何,不过很快他便看到这小王爷唇间又吐露一句:“明明……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语毕,良久的沉默,燕寒并没有回应他,那珈遂转过身,同赶过来的庆格尔泰一道走远了。

虽然无从探究那珈说这番话的意图,可他的背影在此时瞧来竟有一丝落寞……燕寒静静地望着,怅然若失。

第三十章

天色渐晚,围猎终于告一段落,除了麂子獐子野兔之外,巴图达赖还猎到一匹土狼。旭日干邀他到自己府中饮酒,巴图达赖婉拒了,载着燕寒回了营中。

燕寒一直心中惴惴,担心巴图达赖会问自己关于那珈种种,不过一直到入夜,这三王爷只字未提,燕寒这才放下心来。

用过晚膳,巴图达赖在营帐中研读汉人的战策,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他不单只会用武力制敌,还会“施敌长技以制敌”,这点教燕寒非常钦佩,毕竟在尚武的匈奴,肯学习汉人知识的人寥寥无几,巴图达赖不仅学了,还融会贯通在了实战之上。

通常这时候,燕寒就陪在巴图达赖身边,燕寒知道他喜静,也不乱动,偶尔会为其掌灯,或是在简牍上凿一些字句,巴图达赖有时兴起也会唤燕寒一起观看战策,教他一些简单的制敌之道。燕寒虽然对领兵打仗没有什么兴趣,将来也不想继续行伍生活,不过他一直信服巴图达赖,这三王爷教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他一直都用心地记着。

这夜又到了巴图达赖就寝的时候,看到巴图达赖褪去了外袍,解散了辫子,燕寒就要退出去回自己帐内休息,谁知巴图达赖却道:“今晚,留下来吧。”

燕寒一呆,发现巴图达赖正取出那副黑白棋子搁到了毡子上,不禁莞尔。

打从自己教会了他下围棋,这三王爷似乎有些上瘾,空暇的时候就会摆开棋盘同他厮杀几回――想来棋局也如战局般变幻莫测,难怪会合巴图达赖心意。

“咦?”下了一会儿,燕寒明明把巴图达赖的黑子逼至边角,还吃了一大片,谁知情势急转直下,黑子忽然置死地而后生,直杀出一条血路,把那占尽上风的白子吞掉不少。

“王爷棋力渐长,燕寒快不是您的对手了。”燕寒呐呐道,有些沮丧,抬眼望巴图达赖,忽然发觉对方也在看自己,燕寒一愣,不知为何,脸上发烫,不禁把头低了下去。

可才垂下一会儿,下巴上一凉,巴图达赖又抬起燕寒的脸对着自己,命道:“看着我说话。”

燕寒无言,直觉得被巴图达赖这么盯着实在尴尬,正踌躇着要说些什么,忽见巴图达赖开口:“战事,又要开始了。”

燕寒一愣,才会意巴图达赖指的是近期天朝犯边的事,燕寒曾与无双皇帝同窗十载,知道他在做太子的时候就曾说过登基之后一定要把匈奴纳入版图的话……其实无双皇帝算是少年英主了,只是有些好大喜功,一心想超过天朝的高祖皇帝。而按他那执拗的性子,此生不破龙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燕寒点头,示意自己知道此事,尔后又见巴图达赖道:“龙城也将有剧变,你若留在这里,我便护不了你。”

龙城将有剧变?燕寒心头一紧:“王爷指的是何事?”

巴图达赖并没有作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到时候,你是要随我一起征战,还是留在这里?”

去或是留?

放在过去,燕寒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可是今次当巴图达赖这么问他时,他却有一丝迷茫。

明明是梦寐以求的事,为何没有一点真实感?

若是真的离开了,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那珈……是不是不会再见了?倘若再过十年、二十年,那珈是否还记得他?是否还记得那曾经的点滴?

人生至此不过匆匆十几载,可是生离死别的情景却总是接二连三。曾经恨不得插翅飞离的龙城,现在教燕寒看来竟有些不舍……

燕寒心怀戚戚,摸向了自己空空的腕间,那珈曾送他一串佩珠――那唯一象征两人过往的东西,也不知现下遗落在了哪里?

只可惜多愁善感也是无益,燕寒暗叹了一口气,对着巴图达赖,道:“燕寒愿随王爷身侧。”

第三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