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巫医来。”这么吩咐的时候,巴图达赖已经亲自弯腰把燕寒横抱了起来,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每个巴图达赖营中的将士,都知道他们的主帅洁癖有多么严重――
在水源匮乏的西域,他每天都要用最干净的水沐浴,从来不穿同一件衣裳,从来不与人做亲密的肢体接触。他所用的东西,从马匹到碗勺,都由专人仔细清洁,就连女人……除了两个王室共妻,他也只和处女交合。
可就是这样洁癖严重到令人咂舌的巴图达赖,居然会抱着一个伤痕累累、满身灰土的少年回到自己的帐内,这让每个在场的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他身上都是野兽留下的伤痕,王爷。”帐内巫医这般道,指着燕寒腹部鲜血淋漓的腹部,“这个地方缝合过,可是伤口又迸开了,再让马拖一阵,可能连肠子都会流出来。”
巴图达赖皱了皱眉头,问:“可以医么?”
巫医点点头,道:“属下尽力。”
“医好他。”巴图达赖命道,也不回避,而是立在塌边,从上方审视躺在榻上,这个才刚满十五岁的少年。
他是楼兰的王子,也是牧仁的至爱。牧仁临死前把他托付给自己,到底有何用意?难道牧仁一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于非命吗?
巴图达赖寻思,却不得甚解。其实在得到证据之前,他也不愿相信外界流传的那样,是燕寒加害牧仁……可是一旦得知燕寒确实收过毒药,他便怒不可遏!
牧仁是他最重要的兄弟,任何伤害牧仁、夺去牧仁性命的人,不管是谁――他一定要让那人血债血偿!
不过看到燕寒身上遍布的伤痕后,巴图达赖又开始动摇了――他并非觉得燕寒可怜,而是觉得事情可能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如果真是如燕寒所说的那样,毒药一早就被他毁掉,那么下毒的人,又是谁呢?
现在也只有等他再度醒来,自己才能问个究竟。
三天后,燕寒再次睁开了双眼。
他现在还很虚弱,口干舌燥,难以动弹,可是身体却很温暖,就像被人拥抱在怀里一般。
我已经死了吗?
“嗯……”呻吟了一声,燕寒感觉到腹部的疼痛,知道自己性命犹存,他试着伸展了一下胳膊,却碰到另一具温热的肉体。
燕寒浑身一僵,扭过头去,发觉床沿靠着一人……正是之前对他施以残酷刑罚的冷酷男人。
“你醒了?”
巴图达赖侧过脸,白皙的面上还是冷峻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的辫子此时披散着搭在肩膀上,衣襟微敞,紧实的胸膛半隐半露。
还从来没有见过巴图达赖这般慵懒、随性的模样,燕寒有些不自在,正奇怪对方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没有置自己于死地――就在这个时候,他惊觉毡毯里的自己浑身上下竟未着寸缕!
意识到这点,燕寒本能地蜷起身子,不料却再度牵动伤口,见状巴图达赖赶紧制住他,命道:“不要乱动。”
燕寒听不见,而感觉巴图达赖忽然俯身压住自己,更是慌乱。巴图达赖“哼”了一声,在燕寒脸上轻轻煽了一下,燕寒这才回过神,抬眼看着上方的男人。
“我叫你不要乱动!”巴图达赖沉声,可是看燕寒还是一脸惊惶,不禁心生古怪。
“你听不见我说话?”这般问道,巴图达赖忽然扯了扯燕寒的耳垂,燕寒旋即如受惊的兔子般弹动了一下。巴图达赖皱了皱眉,把燕寒的手臂拉出毡子,然后用手指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你失聪了吗?
燕寒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谁干的?
燕寒移开了视线,不回答。
那珈?
感觉到燕寒的身体明显一震,巴图达赖胸中了然:大抵是因为那珈发现了“燕如冰”的秘密,所以他的身上才有那么多伤痕。
“哼,自作自受。”巴图达赖不屑地说。燕寒见他嘴唇翻动,一定是在数落自己,难堪地把头偏到一边。
“看着我。”巴图达赖不依不饶摇晃着燕寒,迫使他再次正视自己。
我再问你一次,是你杀了牧仁吗?――巴图达赖在他胳膊上写着。
“不是……”提到牧仁,燕寒本来就很憔悴的面容,变得愈加苍白。可他这回没有逃避,而是直直望进巴图达赖的眼睛――
这个混血男人的眸色如同青玉一般,是最纯净的冰蓝色,他的视线就像刀锋般犀利,仿佛能洞悉一切般充满慑人的魄力。
可是燕寒并不害怕,因为这次,他绝对没有撒谎。
对视了很久,巴图达赖率先移开了视线。
“我姑且相信你。”
语毕,巴图达赖又唤巫医进入替燕寒诊断。
第六章
“王爷,已经无碍了。只要再调养月余,伤口就能结痂痊愈。”
“嗯……还有他的耳朵也听不见了,能医治吗。”
巫医依命替燕寒诊视了一番,对着巴图达赖摇了摇头:“王爷……”
“怎么?”
“这少年的耳朵虽然受过创伤,但还没有严重到致聋的地步。属下认为,不是听不到,而是不愿听到。”
听闻巫医这般道,巴图达赖若有所思般望了望榻上的燕寒,好一会儿才说:“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属下以为,或许时间一长就能自行恢复,或许……一辈子都恢复不了了。”
巴图达赖不吱声,挥了挥手让巫医退下。然后又重新坐回到燕寒身旁。
我要带你回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