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1)

牧仁的尸身在无双宫停寝三日,由仵作检验,然后按皇律在日扬台举行丧礼。

匈奴人笃信萨满教,其民俗习惯和天朝、楼兰迥然不同,就连他们死后也不施行土葬或火葬,而是让鹰隼噬尸,这种仪式名唤“天葬”。

天葬仪式开始之前,燕寒身着褐色的丧服前往日扬台见昔日恩人最后一面──看到牧仁宛若生时的容颜,回想起相处半年之中对方对待自己的无微不至,悉心关照……无声的悲恸便充塞燕寒的胸臆,他很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燕寒不明白,牧仁为何走得那么悄无声息,让自己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明明之前两人还有说有笑的……为何一转眼就命归离恨天?而且他居然是毒发身亡,这让燕寒百思不得其解……

那瓶药不是毁掉了吗?为什么牧仁还会死?

难道是另外有人下毒?谁?到底是谁?!

是天朝派了其他的细作吗?可是他们又怎能近的了牧仁的身?除了王府,牧仁很少流连其他地方,除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自燕寒的脑中一闪即过,他倒吸一口冷气,吓得六神无主!

难道是巴……

不、不可能!牧仁和他是那么亲睦友爱,怎么可能是他?

但是双眼又岂能看到这世上所有的真实?在外人眼中,楼兰王和自己何尝不是兄友弟恭?但实际上,楼兰王却处心积虑要除掉自己,今日深陷匈奴更是拜他所赐……

最难测度是人心,往往最亲的人,就是将自己推落万丈深渊的人……

“呵,听说二王爷就是被她给……啧啧,最毒妇人心哪!”

“哼,假惺惺的……贱人,亏她还有脸出来吊丧!”

“嘘……小心让她听见!毕竟是阏氏哪……”

丧事中,四遭里本就十分寂静,陡然冒出的流言蜚语教燕寒不去注意都难,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人居然在怀疑自己和牧仁之死有关!

忍不住浑身抖瑟,燕寒攥紧自己的拳头,努力压抑几乎崩溃的情绪。

“阏氏节哀顺便,您腹中还怀着皇嗣,不要太过伤心了……”

耳畔仕女的安慰丝毫不能抚平燕寒惴惴不安的心情,他按着自己那高高隆起,却根本无法孕育任何生命的小腹,伤心之余,不禁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担忧:牧仁已逝,自己再没有可以倚靠之人,虽然他生前将自己托付给巴图达(籁)……可是那个冰冷地教人害怕的男人,真的可以信赖吗?

“如冰,我会替你作主,查明牧仁之死的真情……不过你怀了皇嗣,还是需要人照顾,巴图达(籁)为人持重,不如你就跟了他吧。”

天葬仪式刚刚结束,阿古拉便召燕寒入宫,对他说出这番话来,燕寒听罢,愣在当场,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陛下,臣妾只想继续留在二王爷府中……”

“不妥,你即是阏氏,产嗣之事不能大意,我本想将你召回无双宫,不过巴图达(籁)主动跟我要求照顾你,难得他那么有心,你何必辜负他一番美意?”

“这……臣妾与三王爷并不熟捻,而且……”

“相处久了自然就能习惯,我相信巴图达(籁)待你之用心不会逊于牧仁,”单于有点不耐烦地打断燕寒,“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陛下!”燕寒跪倒在地,道:“臣妾不能跟三王爷啊!”

“为何?”

“二王爷他……毒发那天晚上,曾在三王爷处逗留……”

“哦?然后呢?”

“之后二王爷匆匆归来,臣妾见他神色有异,便询问侍卫,侍卫说他和三王爷发生口角,所以才提早回府。”

“这种事为何现在才说?”

“臣妾……臣妾也不是喜爱搬弄是非之人,况且事关重大……”

“那你可知他们因何争吵?”

“这……”单于一问之下,燕寒不禁心脏狂跳,他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就在这时,阿古拉低喝一声“说啊”严厉的声音唬得燕寒霎时松了口:“臣妾听闻……二王爷责备三王爷……有失匈奴气节……”

此话一出,上位者忽然不吱声了,半晌过后,他才缓缓开口:“如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阿古拉一脸严峻,低沈嘶哑的嗓音透露着不可抗拒的威严:“我已经失去一个兄弟了,你还希望我失去另外一个吗?”

“陛、陛下!”

“你既身为阏氏,就该懂得谨言慎行,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话我只说一次,你听明白了吗?”

“如冰明白……”燕寒诚惶诚恐地应声,叩拜的时候汗如雨下。阿古拉冲着他点了点头道:“时候不早了,你先退下休息吧,晚些时候巴图达(籁)会接你回府……记得要听他的话,安分守己。”

“是……”最后那句“安分守己”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听起来却格外刺耳,燕寒满心委屈,却无法申辩。

第三十章 委屈

自从燕寒被迎接进入巴图达(籁)府中,下人们待他还算恭敬,但是诺大的王府中似乎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诡谲气氛: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不去接近这个刚死了“夫君”的阏氏,他被软禁在一间离主人寝室最远的宫室内,屋内摆设一应俱全,就是朝向不好,一开窗,只能看到顶上的方寸天空,十二个时辰内,照得进阳光的只有晌午时分。

这期间,虽然没有人打扰燕寒,可是他却一直战战兢兢,坐卧难安。只因自从葬礼之后,他再没有见过巴图达(籁)。

巴图达(籁)和牧仁虽然是兄弟,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一个像暖阳,一个似寒流;一个温柔如水,一个冷酷若冰。

如果在过去,燕寒绝不希望自己能与这种人有交集──更何况还是个有着弑兄嫌疑的人!不过此时他却急不可待,非要见巴图达(籁)一面。

几番周折,那个早该出现的男人姗姗来迟。

“什么事?”

巴图达(籁)的脸天生就很白,白得毫无血色,白得病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看起来总是有些憔悴。他的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教燕寒不由自主心生畏惧。

“三王爷,是我的肚子……”话说一半,燕寒停了一下,他希望巴图达(籁)接住他的话,可是对方连嘴皮子都不动一下,于是只好自己硬着头皮继续道:

“我已经瞒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大单于迟早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