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君霆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当他走到母亲君怡的墓碑前,就看见平日里总是仪表堂堂,严肃的一丝不苟的父亲,已经醉的坐在了地上,西装随意地扔在不远处,白色衬衫上,点点的酒渍污渍。
昏暗的夜色下,父亲的脸色是那样的憔悴而痛苦,手指眷恋地摩挲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他的声音里全是伤悲,全是后悔,“怡妹,你为什么最近都不到我梦里来了?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就是不要不理我……”
“我好想你,怡妹……我给你唱歌吧,好不好……”
“……穷极一生,
做不完一场梦。
大梦初醒荒唐了一生。
南山南,北秋悲。
南山有谷堆。
南风喃,北海北。
北海有墓碑……”
醇厚好听的男声低低哼唱着,歌声悠悠晃晃地飘散在风里,在夜色下只倍觉苍凉。
司立铭把脸贴在君怡的照片上,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当年:那一年,那纯真甜美的人儿,将小脸靠在他胸前,一边随着他的歌声柔柔地打着节拍,一边晃动着双腿,眼眸微眯,轻轻与他同声和唱……
司君霆的眼泪,就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了满面。
抬起头,闭上眼,他默默地深深呼吸着,才终于平复了一些心情。
擦掉眼泪,他大步走到司立铭身边,“爸爸,该回家了,天黑了。”
司立铭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他怎么会在这里听见大儿子的声音?
喝醉酒后,他的反应也有些迟钝,足足过了好几秒,他才迟疑地转过头,就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高大的身影,竟然真的是大儿子。
“你怎么来了?”他有些醉眼朦胧地看着大儿子,声音里充满了惊讶。
一边说着,他一边准备站起来,但是他醉的很厉害,又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腿脚都麻了,完全使不上劲。。
司君霆直接蹲下身,双手托着他稍微一使劲,就把他背在了自己背上,声音轻轻地,“我来接您回家,爸爸。”
短短一句话,一个称呼,却是暌违多年,让人忍不住心绪澎湃:多少年了,司立铭只有在梦里,才有和儿子这样亲近的时候。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他的身体很僵硬,因为实在不习惯突然就和儿子这样亲密的动作。哪怕是酒醉的厉害,他仍旧保有强大的意志力。
司君霆却没有松手,只是背着他,缓缓地走在林荫的小径上。
夏日的晚风徐徐,吹去白日里的燥热,带来夜的丝丝清凉。司君霆缓缓开口,声音里满是回忆的滋味,“爸爸,您还记得吗?小时候,您也是这样背着我回去的。”
母亲君怡下葬的那一日,他死死抱着墓碑不肯离开,总觉得只要自己一直等在这里,妈妈就会活过来。最后他哭晕在墓碑前,是爸爸把他背回车上的。
这是他活了三十年来,爸爸唯一一次背他,所以他永远都记忆清晰,甚至没有忘记任何一个细节。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九章不速之客,曲裳
儿子的话,让司立铭也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那时候儿子不过是个五岁的幼儿,刚刚上幼儿园小班的年纪,竟然记得住这么多事情了。
他没有再坚持要自己走,而是安静地让儿子背着他慢慢前行。
天上厚厚的云层被风渐渐吹开,月色将两父子的影子拉的斜长。司君霆垂眸看着地上两人的身影,眼眶,禁不住再一次慢慢变红:记忆里总是高大健硕的父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已经变得这样削瘦了?
削瘦到他这个儿子背着父亲,竟然感觉异常的轻松?爸爸一米八多的身高,正常来说怎么也要有一百六七十斤才是。可是他现在却觉得,爸爸不过比娇小的小蓝重一点儿罢了。
孩子们渐渐长大,父亲却在慢慢的变老。
羽翼渐渐丰满的孩子们越来越强大,强大到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畏惧父亲,还一次一次开始蛮横强势地对抗父亲的权威。
而直到这一刻,他才幡然明白,原来孩子的胜利,不仅仅是因为孩子们大了,变得更强悍了,更因为父亲老了,父亲放手了。
养儿方知父母恩。
幸好,他懂得还不晚。
司立铭在司君霆的背上渐渐地睡着了,而且睡的很熟--大概是儿子宽厚的背上让他觉得安稳极了,以至于司君霆将他放在车上,他都没有醒过来。
等回到了司家庄园,司君霆又亲自将已经睡熟了的司立铭背回了卧室,这番举动真是让司家上下所有佣人和保镖们,都大跌眼镜:谁不知道,大少爷因为夫人的意外去世而记恨老爷二十多年了。记恨到七岁就离家出走,二十几年不曾回过司家。
去年终于回来,可回家第一次就是为了和老爷大吵一架。平日里两父子见面,更是彼此没一个笑脸,都是全名直呼过来,直呼过去。那关系哪里像什么父子,明明更像是水火不容的仇人。
但今天,在夫人忌日的这一天晚上,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不是老管家将醉倒的老爷背回来,而是大少爷亲自去接回了老爷。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
…
接下去的两天,司家庄园里的气氛格外的温馨平静,和谐安然。
这让何凡凝和司天翊母子觉得诧异极了--要知道往年,在君怡忌日之后的一周内,司家可都是特别沉闷压抑的气氛才对。
今年怎么不一样了?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多年争锋相对、水火不容的两父子,奇迹般的在君怡忌日的那一天,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