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1 / 1)

柔儿笑道:“没想到咱们赵大官人也有这么一天。不过,您做的是几百年来没人敢做的事,一时不被理解也很正常。您千万挺住,别被婶子们吓怕了,这是惠及后代们的好事,我支持您。”

赵晋点点头,叹了声,“难得赵太太您,操心别人的事的空隙还能理一理我。”

柔儿笑着捏住他脸颊,半伏在他身上,“那是自然,别人再重要,也不能忘了咱们家大官人啊。明儿我把婶子们喊过来聚聚,帮您劝劝她们吧?她们总不好不给我脸,待我还是很客气的。”

赵晋闭着眼哼笑一声,“是了,赵太太颇有手腕,早收服了这些人心……好啦,睡吧,过来,让我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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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赵氏族中的女眷皆受邀来到赵宅参宴。一见着柔儿,大家的七嘴八舌地跟她告状,“女孩子家在家绣绣花就好啦,干什么还得出去读书?本朝几百年来就没见哪个书院还收女学生的。赵大爷原先没办女学时,姑娘们在家乖巧听话,哪敢跟爹娘犟嘴,现在好了,给那女先生一哄,一个个都来跟爹娘叫板,不准她出去读书就闹绝食,胆大包天顶撞她爹说她爹顽固不化,这么下去,谁敢娶她?”

“就是,办族学本是件儿大好事,听说咱们赵家办族学,请的都是各地有名的先生夫子,多少人羡慕咱,从来没哪个书院有这个实力,可怎么赵官人非想不开,要收什么女学生了?男男女女见天儿在一块,能传出什么好话来?别说表兄弟表姊妹说不清楚,更有那托关系在咱们族学来读书的少年人,不怕他们败坏了咱们赵氏闺女的清名?这事儿我不答应,绝不能答应!”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讨伐赵晋,怪他多事,怪他把家里乖巧的姑娘们带坏了。柔儿含笑听着,让婶娘们尽情地诉苦,等她们说的差不多了,再说不出什么新意来她才笑着接过话头。

“我知道婶子们的担心,我也是做人娘的人,自然也希望自家闺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可是官人的想法还是有道理的,现在国子监都收容那些名门闺秀们学六艺学策问了,咱们赵家的女孩子为什么不行?虽说不能科考入仕,可懂得些道理,知道些时事不是坏事。四族婶的闺女芮姐儿就快成婚了吧?您女婿可是举人老爷,将来入仕做官,芮姐儿要打交道的人就是那些高官太太,芮姐儿不懂官场上的事儿,说起来什么人什么身份也弄不清,少不得要闹笑话,何苦让她往后靠吃亏学本事呢?三表婶的大儿媳是书香门第的出身,张口一句话里带好几个四个字四个字的词,说起文史典故来,跟那些学子们不相上下,是有人酸她,说她清高不踏实,仗着自己出身好瞧不人。可是她真瞧不起人吗,见人未语笑三分,说话细声细气的,知礼又周到,谁心里不觉得她好?说她瞧不起人的人,究竟是受了她的气,还是因为自己底气不够怕给她笑话所以不敢凑前呢?”

她说了好些话,说得那些婶子们声音越来越小。

四族婶悻悻地道:“要读书,在家里请先生也成,总不好跟男学子一块儿……”

柔儿道:“四族婶说的是,所以我家官人决定单开一个院子给姑娘们读书用,就在前头水绿堂,去年堂会在那儿办的,婶子们应当有印象。”

“以后姑娘们单独在那边上课,先生也是另聘的,婶子们可以随意过来参观、陪堂、只要不喧哗扰了姑娘们就好。至于为什么非要聚在一块儿上课,一来毕竟好先生不多,何苦自家相互争抢?也给大伙儿省一笔开支,孩子们在族学上课一应都是我们官人供应。二来,赵氏一族过去这些年来往少,险些散了,到了孩子们这辈,全族拧成一股绳,更亲近团结,将来走去哪儿,也不怕形单影只给人欺负了。”

柔儿挽住四族婶的手臂,真诚地道:“官人是真心想为族里做些事,也是真心希望孩子们更好,我们年纪轻,想事情必然不如婶子们周到,往后哪里不对,哪里有差池,还得请婶子们多提点,咱们一块儿为族里头使劲儿,把咱们赵家门庭好好撑起来,将来孩子们出去走到哪儿,叫人知道是赵家子弟,不敢轻忽了咱们,您们说是不是?”

第129章

她一开口就是为了族里长远大计, 为了子弟们的前程,为了阖族的绵远繁荣,众人自然说不出反驳的话。她安排得当, 姑娘们不跟那些小子们混在一块儿,又能叫长辈们时时来监督上课情形,且先生是赵晋出钱请, 她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其实大伙儿心里也明白,赵氏落没了几代, 全靠赵晋这一脉强撑着, 还勉力维持着体面。他没兄弟姊妹, 待同族的旁支亲近,这些年拉扯扶持, 带着大伙儿做生意, 给机会让子弟们跟着他学做事, 若不是这回办女学实在太出格, 平素大伙儿见着他无不是笑盈盈的恭敬,哪敢反驳他什么。借着这回一闹, 其实彼此之间的关系更拉近不少,赵晋的妻子陈氏待她们热情周到,也让她们心里头熨帖且感激。

赵晋头疼了几日的事就在柔儿和女眷们的说说笑笑中解决了。

晚上赵晋回来,柔儿抿嘴笑问他:“这回我立了功, 爷怎么谢我?”

赵晋从衣兜里摸出一只荷包, 扣在桌上朝她移近, “赵太太难得讨赏, 自然不敢轻忽了。”他把荷包递过去, 顺势握住她的手, “便没这回的事, 我也早想这么办了。”

“这是我亲手做的,前前后后耽搁了半年才做好,我用了心的……”他把她环在怀里,垂头用鼻唇蹭着她的脖子,呼吸热热的,撩在头发上、耳朵尖上,让柔儿心里发痒,脸颊自然就带了抹粉红。

“拆开看看?”他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的指尖解开那荷包上头的丝带。

一拉开,露出一抹水绿色的光。

柔儿取出里面的东西,是块柱形的玉。玉首雕刻着一只精巧的青鸾。长长的尾羽一路顺着玉柱向下盘旋,倒过来瞧尾端,刻着两个篆体的字。

柔儿讶然抬眼看向赵晋,“这是?”

赵晋将玉柱扣在她掌心,凝着她的眼睛道:“这是我刻给你的印。明日我会召集各处铺子的掌柜来吩咐,以后生意上的事,你都有决定权。见到你的印,与我的是一般效用。”

他将她脸庞的碎发轻柔绕到她耳后,“娘子,你欢喜不欢喜?我把我的一切,都交给你了,我这个人,我所有的东西,我未来的每一天,都属于你。”

他见她双眼泛红,似乎要落泪,他牵唇笑着,抚着她的脸蛋,“不许哭,我可不是为了让你哭才这样,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我知道你不安,知道你害怕什么,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吗?可以放心的把自己,全部托付给我了吗……”

她抿住唇,眼底的水浪根本忍不住,眼泪和她满腔的感情一般,一串串地朝外涌。

她摇了摇头,又点头。她不知该怎么说,不知从何说起。这些年他做的她都看在眼里,他们相处的很好,偶尔也有龃龉,可他愿意让着她,总能让她感受到他的尊重和在意……

“好了好了,瞧瞧,怎么还哭得不行了呢?待会儿孩子们过来瞧见,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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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速流过,一转眼连彦哥儿都六岁了。二十五岁这年,金凤的婚事终于落定。

金凤为魏书生作了妥协,如果他父亲再次发病,需要他照顾,她就陪他回乡,跟他一块儿侍奉他爹娘。在那之前,他会留在浙州,找一份差事,买个院子,和她在这里好好过日子。

魏家人都很本分,知道金凤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虽依旧在赵家当差,可年前就脱了奴籍,读过书认过字,聪慧漂亮,跟魏书生情投意合。唯一一点不足就是年纪大了些。他们很痛快地应允了魏书生的请求,依足规矩托请媒人前来提亲。

成亲的日子订在一个月后,虽是仓促了些,但久别重逢的两个人不忍再浪费时间。柔儿开始为金凤备嫁,一边儿忙着拉单子采买东西置办嫁妆,一边儿抱怨时间太紧迫了,生怕自己一时着急错漏了什么。这些日子她连瞧孩子们的功课的时间都没有,更没空理会赵晋。

喝酒时郭子胜打趣赵晋,“女人呐,太好强不是什么好事儿。嫂子一门心思都在外头的生意上,在旁人身上,我瞧哥你在家是越来越无足轻重了,今儿这日子都只能在外头跟我们吃酒,那想得到,哥也有沦落到这一天的时候。哥,要不咱纳几个偏房,嫂子要是管的太严,别领回家,置在外头养着就是了,您要是没合适的人,去我家挑,我哥才从江南买了个班子,哎哟,江南女人不得了,那个细皮嫩肉哟……摸一把就不舍得松开了……”

赵晋尚未答话,就见自家小厮福盈垂首溜进来,“爷,太太今儿给金凤姐办嫁妆回来,下车时不知怎么就晕了,家里头才请了郎中,金凤姐打发人来找爷……”

不等他说完,赵晋已站起身。

这些年柔儿身体养得挺好的,许久没出过事儿了,这怎么突然又昏了?别是这些日子忙碌的,累坏了身子吧?

他边走边跟福盈吩咐,“不乘车,去牵匹马来,动作快点儿,郎中请了?是平时给太太瞧病的尹大夫?”

他连跟郭子胜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心早就飞回了家里头,惦记着那个病了的人。

郭子胜在后喊了几声,苦笑道:“赵哥大氅都不穿,外头多冷啊,去,给你们赵爷把衣裳送回去。”

赵晋一路疾驰,在角门翻身下马,里头早有人迎出来,发财一脸紧张地道:“尹大夫刚到,请到上院去了。”

赵晋脚步不停地朝内走,边走边道:“今儿太太都去了哪儿见过什么人吃过什么?把上院的人一个一个问一遍,在哪儿出的事谁没伺候好,把人绑了带到书房院里,重重地罚!”

发财不敢多言,躬身应下了。

赵晋跨过庭院来到上院,橙红的灯色透窗照出来,能看到许多人影。

小丫头见他一脸阴沉地走进来,大气儿都不敢喘,站在墙角规规矩矩地低头行礼,不敢出言惊动了他。

侍婢打了帘子,赵晋跨步迈入,正听见郎中的话尾,“……小心为上,不可操劳太过。”

赵晋心里一顿,料想果真是这些日子累坏了吗?他脸色铁青地走到里头,金凤等人纷纷回过头来自动让开一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