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1 / 1)

太子听后皱眉,长安豪富之家背后关系盘根错节,他如今才?刚坐稳东宫之位,正当求稳,若明华章带着太子的手谕搜查官宅,岂不?是得罪人?

太子摇头道:“不?妥,此举不?妥。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明华章闻言深深抿唇,很不?满太子的优柔寡断。他还想据理力争,谢济川在对面看出?了明华章的心思,抢先一步开口道:“殿下,臣觉得可以从柳氏查起。”

太子看向谢济川:“谢卿此言何意?”

谢济川道:“钱益和楚骥的死太巧合了,一个酒楼掌柜,一个医馆郎中,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南,生活轨迹根本?没?有交集,除了柳氏。现在臣有两个猜测,其一,柳氏欲杀死冯掌柜和情?人厮守,但她一介渔女如何知道药理,是楚骥指点了她。她和钱益联手害死了冯掌柜却?没?有任何惩罚,有人欲替冯掌柜复仇,就?杀了奸夫钱益和助纣为虐的楚骥。其二,柳氏怨恨钱益得到锦绣楼后不?珍惜她,反而另养外室,所以因爱生恨杀了钱益,后来招来官府,她怕事情?暴露,就?又?杀了楚骥。”

谢济川语气冷淡散漫,但话语一针见血,条理分明,三言两语就?梳理好了人物因果。刚才?京兆尹说了那么多,太子都没?分明白这些人的关系,经谢济川一说,太子霎间理解了。

谢济川乃是东宫詹事府太子舍人,太子当然更信任自己人,他问道:“依谢卿之见,接下来该如何查?”

谢济川不?慌不?忙道:“如果是情?况一,那就?该查冯掌柜的亲人、朋友、忠仆,明少尹已经寻到目击人,只需让对方指认就?可;如果是情?况二那就?简单多了,柳氏是主使者,调查她的行?踪便是。”

“不?行?。”明华章立刻说道,“目击者是位上?年纪的老妇人,本?身?意志就?不?坚定,如果她知道在指认凶手,哪怕不?像她也会?觉得像。仅凭她一面之词,万一认错了怎么办?我们是来寻找凶手的,不?是来炮制冤案的,若冤枉了人,我们难辞其咎。”

谢济川道:“指认时可以不?告诉她。”

“前脚官府找她问话,后脚又?让她认人,她怎么会?猜不?到在做什么?”明华章说道,“这样查是先默认嫌疑人是凶手,然后在他们身?上?寻找破绽,办案的捕快先入为主,很容易误判。不?如从源头查起,无?论凶手为什么要杀人,他能制出?威力强大的火药,才?是他最致命的破绽。而且他要改进?火药,一定需要大量尝试,家里必然留有痕迹。查硝石去向看似复杂,但这条路才?是最准确的。”

谢济川和明华章视线相对,刹那间宛如交锋,谁都没?有让。谢济川紧紧抿唇,眼中压抑着怒,明华章怎么就?不?懂呢,这条路如果成功了是很准,然而万一没?有呢?得罪的人要记在谁头上??

明明有更快、更省事的法子,他为何非要自寻麻烦?

江陵默默看着明华章和谢济川吵架,人太聪明就?这点不?好,谁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谁都不?肯放弃自己的主张,像他,就?没?有这种困扰。

江陵毫不?避讳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他正打到一半,忽然听到一个女子小心翼翼说:“那个……其实我觉得,还有一种思路。”

江陵一噎,下巴差点脱臼。他扶着桌子坐好,诧异地看向明华裳。

明华裳顶着众多视线,说实话不?怵是假的,她尽量镇定道:“我觉得,或许可以从楚骥身?上?查。我们认为楚骥之死和柳氏有关,其实并没?有明确的证据,一切都只是我们猜测不?是吗?”

明华章看向她,双眸漆黑澄澈,等着她继续说。谢济川挑眉,不?解问:“为何是他?”

明华章的思路他能理解,但明华裳的话,时常让谢济川无?法预料。

“因为我从锦绣楼、回春堂爆炸现场,感受到深深的仇恨。”明华裳说起案件,心绪很快平静下来,滔滔不?绝道,“凶手想要杀死钱益其实有很多机会?,但他故意让钱益登上?高楼,等他说完给儿子的祝词,几乎算得上?钱益人生最得意的时候,突然让他当着众人的面被炸成碎片。这绝不?是普通的为了情?或财,更像是因为恨。凶手要的远不?只是钱益死,他更想当众审判钱益,来宣泄他入骨的恨意和愤怒。”

大殿众人交换视线,毫不?掩饰对明华裳的审视。显然,并没?有人把?明华章刚才?那番话当真。哪怕如今世道不?一样了,女人也能做官,但像上?官婉儿一样写写文章、做做诗也就?罢了,女人哪能破案呢?这样辛苦、劳累、需要脑力和体力的活,从来只有男人可以胜任。

明华章带着妹妹进?议事厅就?够贻笑大方了,这个女子还真打算对公门事务指手画脚?

任遥隔着人群,看到明华裳在太子、京兆尹、詹事府等一众王侯卿相面前侃侃而谈,颇为扬眉吐气。她回头看到江陵一边抖腿一边发呆,没?好气抽了他一下。

江陵被打懵了,捂着胳膊,诧异地看向她。任遥狠狠剜了他一眼,威胁道:“好好听着。”

明华裳没?在意他人的审量,越说思路越清明,道:“楚骥也是如此。一个少年成名、名利双收的医者,却?死在自家药铺里,他引以为豪的秘药洒落一地,像草一样任人践踏。我看到面目全非的回春堂时,第一感觉就?是恶意,震耳欲聋、居高临下的恶意。若只是为了求财或自保,何至于生出?这么强的情?感倾向呢?所以我觉得可以查楚骥的仇家,再和钱益的关系对照,重?合的人就?是重?点嫌疑对象。”

京兆尹皱着眉,斥道:“荒谬!破案要讲证据,而不?是信口开河编故事。女人就?是女人,心里总惦记着情?情?爱爱,什么都能扯到情?上?。什么恶意,什么审判,公堂可不?是说书摊子,不?容你胡搅蛮缠!”

明华裳知道肯定有人不?接受自己的思路,心里早有准备,听到京兆尹的话并不?觉得受到伤害,她身?边的明华章却?霎间冷脸了。

任遥听到京兆尹竟然这样羞辱明华裳,气得脸都红了,拍案而起:“你放……”

得亏江陵眼疾手快,才?避免了任遥在太子殿下面前说出?不?雅之言。任遥愤怒地挣扎,江陵用力制住任遥,露出?标准的纨绔笑:“我们在商量放衙后去哪里吃饭呢。小事,小事,诸位大人继续。”

明华章一眼都没?往后面看,身?姿清冷笔直,声音带着凛然正气,轻易压过任遥的呜呜声:“京兆尹,今日汇聚这么多人就?是为了集思广益,广开言路,你不?听她的分析有没?有道理,先骂她是女人,这是何意?莫非你觉得,女人不?配进?官场,对朝政发表看法?”

殿中官员想到宫中那位几乎屠了半个大唐的女皇,后背霎间凉了。谢济川嗔怒地瞪了明华章一眼,道:“大胆,太子殿下在此,是非曲直自有殿下定夺,哪轮得到你发话?陛下还在病中,太子殿下主动?请缨,为陛下分忧,乃是一片拳拳孝心。若耽误了破案进?程,岂不?是离间太子和陛下的母子之情??你们谁担当的起?”

太子听到这话也悚然一惊,是啊,魏王正等着给他挑刺呢,若耽搁了时间,魏王不?知要如何编排他。母亲当着相王、魏王、梁王的面将此事交给他,就?是承认他的太子地位,若他办砸了……

太子都不?敢想象后果。只要能破案,用男人用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太子挥挥手,说:“孤求贤若渴,不?拘一格。你们有什么想法,畅所欲言就?是,无?须顾忌。”

太子这样说,那就?是认可明华裳参与此案了,以后就?算京兆尹也不?能再指摘她,要不?然就?是驳太子的脸面。任遥听到这里勉强满意了,江陵察觉她挣扎的力道变松,慢慢放开她。他正要邀功,手指却?被任遥狠狠抓住,反向一掰。

江陵霎间瞪大眼睛,眼泪都差点飙出?来。幸亏他及时咬住嘴唇,才?免于在众人面前失态。

大殿后方的动?静无?人在意,太子听完明华章、谢济川、明华裳的分析,本?就?沉重?的头更痛了。

三种思路,代表着三种截然不?同?的调查方向。理论上?他们可以同?时推进?,最为稳妥,然而事实上?哪怕调来了羽林军,人手依然是稀缺资源,要想及时破案,就?要集中力量办一件事。

太子取舍了半天?,最终还是更偏向自己人。谢济川入詹事府快半年,太子亲眼见识了谢济川的聪明诡变,对世家越发信奉。太子相信百年望族教出?来的继承人,被称为陈郡谢氏最有望重?现先祖之风的鬼才?,判断定然是对的。

太子说道:“孤觉得谢卿的推断甚是在理。此后,由太子舍人谢济川全权决定,他的话,有如孤亲临。”

第122章 寡妇

太子一锤定音后,调查方向就确定了?,明华章和明华裳虽然遗憾,也只能配合大?局。

接下来要安排具体的任务,太子才?懒得管这些?,他在京兆府放了?自己人,自认一切已尽在掌握,一身轻松,很快便起驾回东宫去了。

明华裳本预料太子走后,京兆尹也该顺势离去了?,没想到京兆尹竟然回到议事堂,坐在主位上,颇有一究到底的架势。

京兆尹喝了?口茶,看向谢济川:“谢舍人,接下来查案如何安排,不?知舍人有何高见?”

太子说让谢济川全权决定,但谢济川六品,京兆尹三品,他怎么会蠢到当?真越过京兆尹做主?谢济川笑?道:“不?敢,晚辈才?疏学?浅,陋见寡识,还需仰仗京兆尹指点,怎么敢越俎代?庖?查案诸事,还望京兆尹不?吝赐教?。”

京兆尹点点头?,哑着声音说道:“好。按照殿下的指示,接下来主要查冯家、柳氏。冯家如今只有冯梁在长安,柳氏带着孩子在锦绣楼守寡,这两人的行踪……”

京兆尹说着剧烈咳嗽起?来,剧烈到两旁人都站起?身,欲言又止道:“京兆尹……”

“我没事。”京兆尹挥手,又用?力灌了?口茶,强忍着咳说,“这两人的行踪分两路人查,一路去查冯梁昨日辰时在做什么,这段时间?见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另一路去查柳氏。去放包裹的人身材瘦削,未必不?能是女子。柳氏以妙龄之身嫁给冯掌柜,没两年丈夫死?了?,她马上带着夫家财产改嫁,如今她刚生下儿子,第二任丈夫又死?了?,偌大?家产全落于她一人之手。此妇绝不?是善茬,恐怕还很擅长蛊惑男人。调查她要以暗查为?主,派人全天跟踪她,不?要急于求成,打草惊蛇。还有,让下面的衙吏警醒些?,勿被她楚楚可怜的表象蒙骗。”

京兆尹说得断断续续,他脸色白中泛黄,十分难看。明华章看不?过去,道:“京兆尹,您这样咳嗽也不?是办法,要不?要去太医署请位医师过来?”

“不?用?。”京兆尹想都不?想,断然?拒绝,“本官好得很,还轮不?到你们怜悯本官。明少尹,你去查冯梁行踪,谢舍人,劳烦你去锦绣楼审柳氏。衙役和羽林军,你们各带一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