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向天脑袋胀疼,有一种昏睡的冲动,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和这个女生搭话:“你怎么没和我要钱?”
“有舍才有得,舍小钱赚大钱,再说你现在哪有钱啊?不过四舍五入我在你身上也赚不少了乔贝,那个张小老板,啧啧,哪个不是为你投了大把的钱。”宁静远是个话多的性子,她越说越起劲,也不理会陈向天无语的神情,开始自言自语,“我看我可以先收乔贝五千,再收姓张的三万。哎呀,乔贝最近变态的很,我都不敢收他的钱了”
“真是怪凶的,”宁静远说着就感叹起来,看着陈向天抛出话题,“对了,你知道我和他怎么认识的吗?”
“怎么认识的?”陈向天说话温吞,觉得自己的脸可以煎鸡蛋。
“打黑拳认识的,他还挺厉害的,年纪轻就能打过很多老手了,又长得可以,人气挺高的。哈,我建议他打假赛,没想到那货还真这么做了,果然没看错他,根本就没什么道德”女生连连摇头。
陈向天一笑,“你是拿了别人的钱,才去劝他打假赛的吧?”
“嗨,怎么说得这么直白”宁静远眼睛一凝,手伸着摸了把他的额头,“有点烫,你不会发烧了吧?”她一转头朝王姨喊,“姨,体温计有没有啊?”
王姨用方言说了句什么。
陈向天规矩地坐着,耳朵熟红,两人的声音在他听来远在天边,隔了八百里打闷雷,不一会宁静远过来,给他灌下整大杯冲剂,更是令人迷糊。恍惚听见那个王姨招呼他出去,陈向天站起来,。
“再见。”宁静远朝他笑。
陈向天也笑,“再见。”
两人虽然是相互利用,也互不问姓名,但态度像朋友间那般友好。这女人根本就毫不掩饰她的意图,陈向天知道她过些时间就要出卖自己,可生不起气。他也本来就逃不远,真正说起来她反而是帮他的。
多好笑,乔贝作为熟人另有目的,而陌生人的帮助却是真心实意。陈向天不无讽刺地想,心口抽痛,难以抑制地感到酸涩,但更多的,是信任遭到背叛而生的强烈怒火。
要是早知道乔贝会变成这样陈向天侧头,眼眸里倒映出的景物从飞速远去的街道逐渐转为一片绿影。本平稳开着的车颠簸起来,他在后座,手紧抓住安全带,渐渐蜷起身体,晕眩感疯狂地涌上,胃部抽搐着。
陈向天尽量忍耐,大脑在这样的晃动中仿佛被搅动成糨糊,鼻腔被热流占领,身体在颠簸中往各种方向偏去,胸腔被安全带勒住,好让他不至于飞起来。陈向天以为自己流了鼻血,手擦过鼻子,除了汗什么也没有。
没有松口气,也没有过多的感想,或者说此刻他已经进入了一种很奇妙的状态,将昏未昏,只知道自己体内架起了篝火,把手脚都烧得滚烫,身体被火烟笼罩住让外界的讯息很难渗透进来。
“小伙子,你的家是哪里撒?”
王姨会把他送回隔壁省,但之后的路要陈向天自己去走。现在过了最紧的一段山路,她就生起和陈向天聊天的兴致,路途遥远,打发时间。
陈向天慢半拍:“家?”不像正经说话,倒像梦中呓语。麦穗在腾升的火焰中染上红艳的火光,枝干发出呻吟。
什么家,有父母的那个家吗?我、我想回家吗?陈向天呼吸沉重,山路一侧的生长得过分野蛮的树枝拍打车窗,发出啪啪声响,古灵精怪,宛若在吸引车内的人的注意。
“我不知道。”等下了车,陈向天面对陌生的城市,才恍惚地这么说了一句,为自己三小时一言未发的车途的画上句号。
抬起头,视野一片灰暗,混沌的阴云像一个笼子将世界给盖起来,低气压所造就的气流汇聚,风吹过时面部的热度被刮走,但体内有火,他的热源源不断。
陈向天忽然特别想家,哪怕在那七十平米的小平层如幽灵般被忽视,哪怕和父母之间毫无温情可言源自于孩童时期的心的残缺不断提醒他去找些东西把它填满。
妈他不由得地低声念道,意识到自己说的什么,登时抿起唇,生病时的无助彷徨将一切都吞没了。陈向天觉得自己实在可悲,事到如今还在祈求根本没有的东西。他心想:那三个人说得没错,他就是个废物,优柔寡断,什么事也做不成早一开始能解决的问题要拖到这么严重才敢面对,才着手解决,现在能解决个屁啊。
他拦下一辆车,将自己从乔贝那顺来的钱递给司机:“带我去”本就低沉的声音被骤然倾泻的雨声吞没。
乔贝捂着头从地上爬起来,把渣进手里的玻璃碎片都扯出来,细小的伤痕又开始淌血。鱼没了水怎能活呢,乔贝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明明从前也算不上情感丰富,但现在就是偏执到极点。
身体好像在痛,但他暂时没有感觉,扯开被钉死的窗户,指甲裂开口子,指缝溢出红色,把木板丢在地上,然后看着铺灰的玻璃窗不动,站着,比雕塑还雕塑,呼吸微弱。
怎么样才能把陈向天抓回来?乔贝努力思考,但脑子像是许就未上油的机械般难以运作,思绪被那句我喜欢你和毫不犹豫地离开的脚步声全部占据。
大概二十分钟后,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嘭嘭嘭的几声,门被撞开,张安成领着几个人进了卧室。
地上还布着血迹,满是玻璃渣。
张安成把衣柜打开,床底缝隙也看过,陈向天不在,很失望,那张长久没颜色的寡淡小脸抬起又是阴狠的神色:
“真没用,怎么就让他跑了。”
张安成转头吩咐人:“找个人快去问一下今天出镇子的人有谁,再去看看监控剩下的把他打进医院,要是不能人道了我加倍给钱。”他指乔贝。
“三个小时多”低哑的声音在屋内传开,乔贝抬头,在地上找出了自己的手机,屏幕裂出不可挽回的缝隙,从中亮出扭曲的光,他好像是自言自语。
秀美青年神色一顿,觉得乔贝有些奇怪。
乔贝后退几步,躲开攻击,手一伸掐住攻来的人的脖子把人给甩出去,“别跟我耗着这样只会让他、跑了。”他异常疲惫,紧绷二十多日的神经连带着身体也僵硬。
“我们合作。”乔贝这么说。
张安成先是一怔,随后冷笑:“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合作?”
“我知道陈向天接下来要做什么,”乔贝喘一口气,唇瓣上几道血痂被他舔开,“如果不合作,我们谁也得不到”
“你们虽然有背景,但是也会受到公众的束缚。”乔贝话里有话。
张安成手一抬,唤住手下,“你先说他有什么计划。”
乔贝呼吸沉重,刚才的打斗没怎么受伤但也费了力气,“向天拿走了我的背包,里面是证据如果他放到网上你们的确很有势力,但事情闹大了就算你可以被家人保护,但你家人会愿意放过陈向天吗?一个碍了你家财路的人,”
乔贝呼出一口气:“那些出头鸟,等网络风头过,没人关注了会有什么下场,你比我清楚,”
“我会早点找到他,然后保护他,”张安成不为所动,“根本不需要和你合作。”
“你找不到他。你对他以前的事什么都不清楚,你不知道他初高中的好朋友是谁,你不知道他喜欢哪个公园散步”
有人被激怒了:“这些我以后都会知道!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张安成轻蔑地瞥他一眼,“你知道再多,向天依旧不喜欢你。”
乔贝语气没有丝毫变化,深褐色的眼眸满是阴郁:“我能更快找到人,不然那么大个城市”
“慢一秒,就要护不住他。你没了家庭背景是个废物,但我不是,我还能保护他。”
张安成拧眉:“不会我和母亲说过,他有了我的孩子,怎么样都可以护住的”这是他用来骗人的话,抓到陈向天后张安成打算让这个谎言变成现实,但的确乔贝说的话动摇了他,他是最清楚自己的家庭地位的人。
乔贝攥起手,“是吗?他有你的孩子”因为张安成那句“有了我的孩子”波澜不惊的眼神终于产生变化,他呢喃,“那现在没有了。因为,被我操流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