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厨房

春天的太阳柔和，虽然已经快到夏天了，但好歹还是春天，李妈妈在院子中的摇椅上舒服的躺着，闭着眼睛，随着椅子的摇动，鼻腔中哼出“依依呀呀”的戏曲调子。

当初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几个管事妈妈，现在还管事的也只有她一个，而且她从来不掺和院子里的事，平日除了老太太偶尔想吃她做的菜意外，她都不会亲自下厨。是以，她的日子看起来忙，其实很清闲。做菜这些基本上就交给了几个厨娘，她只要偶尔看着就是。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这个院子太小了，大多数时间还会从厨房里传来兵兵乓乓的声音，不过对于以前的生活来说，这才叫日子。

“李妈妈，九姐儿来厨房这边了。”李妈妈手下一个得力的厨娘看到九姐儿亲自来这厨房，赶紧的来院子里找李妈妈。

“来就来吧，也就是小孩子想找些吃食。”李妈妈兀自闭着眼，那厨娘也就没再打扰李妈妈。

可等厨娘离开之后，李妈妈却从摇椅上起来，九姐儿从一进薛府就开始低调，起先是给人懦弱的印象，可到后来，才觉得九姐儿并不是懦弱，渐渐的，大家会把她忘掉，却没有想过去欺负她什么的。老太太和二太太都不是傻的，不相信她们看不出来。何况前些天院儿里还传二太太有心让九姐儿帮着打理院子，就算九姐儿真的口馋了想来厨房拿些吃的，她也得去招呼着。

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李妈妈亲自去迎九姐儿。

李妈妈脸上堆满了笑容，对九姐儿恭敬有加，没有分毫越礼之处，“奴婢见过，九姐儿安好。奴婢还是第一次见您来这厨房呐。”

九姐儿的眼睛在厨房里转了以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早就听冯妈妈提起您了，今儿嘴馋了，想来厨房找一些新鲜的吃食。”

李妈妈赶紧说道：“您若是嘴馋，让下面的人来奴婢这里来拿就是了，您何必亲自来，这厨房油烟大，可不是您这娇贵的身子来的地方。”

“哪有什么娇贵不娇贵的，上一次您让冯妈妈带的那猪横脷，九儿还没有谢过您呢！如今九儿的胃口好了许多。”九姐儿乖巧的答道。

她在李妈妈身边自称“九儿”，便是以晚辈自居，李妈妈毕竟以前是老太太身边的人。

李妈妈心中愕然，那次她不过是无心之举，也没想到九姐儿会知晓这件事，但现在看起来九姐儿竟然把这么一件小事记在心上，可见九姐儿是个上心的人。

“您可别折煞奴婢，您的胃口不好，老太太也会伤心的。”何况像你们这些主子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些连钱都不要，白送的东西。

李妈妈脸上堆满了笑容，心中却还是忍不住腹诽一句。

九姐儿也不在意这些，她今日来厨房可不是为了来聊天的。但见李妈妈对她热情不已，九姐儿还是有些吃不消，便说道：“李妈妈，不知道厨房里有什么零嘴。”

李妈妈想了想，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嗨，您不提醒，奴婢就忘了。上次奴婢出门的时候看到街上有一家白皮肤人开的糕点店，心里好奇那糕点店为何生意火爆，便进去买了一点回来尝尝。没想到那糕点竟然像油一样，还有五颜六色的，吃起来是甜的，却不腻。奴婢打听了许久，才知道那叫蛋糕的糕点是用牛奶做成了奶油，再做出来的。要不奴婢把这新花样给您做出来尝尝？”

嗯？九姐儿心中震惊不已，李妈妈说的就是后世的西式糕点。不过想想，以前在浙江的时候也有外国使臣来家里，长安有白皮肤人开蛋糕店也没什么稀奇的。

“李妈妈会做？”九姐儿狐疑的问了一句，毕竟像这种新东西，像这些大宅子里的太太小姐们应该知道得更快才对。

李妈妈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说起来是奴婢运气好，那糕点店还没有正式开，只是先送了一些糕点出来罢了，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可能过几天太太小姐们都能吃上。奴婢这一生就喜欢吃，只要去那铺子里买了材料，奴婢自然就能做出来。”

“哦？那家铺子还会卖原料，那大家都会了，他还赚什么？”九姐儿问出这句话就闭了嘴，知晓自己好奇得过甚了一点。

果不其然，李妈妈多看了她一眼，不过却没有在意，说道：“奴婢哪里知晓，九姐儿若是想先尝尝的话，奴婢倒是可以做出来。”

九姐儿脸上的笑容又浮了出来，“那就麻烦您了。”

她的心里默默记下，这李妈妈的日子看来比她想的要更好。虽然这只是一件小事，但想想，就连宅子里的二太太都没有得到消息，李妈妈却先一步知道，还吃过了。要知道，这些新出来的东西在刚开始的时候肯定是最贵的。

但她并没有想立刻找李妈妈的麻烦，继续说道：“不知道还有哪些好吃的。”

“也就是一些平常的糕点，宫里边的酒酿桂花糕、核桃凤梨酥、蛮夷那边传过来的五色果酱小点心。”

“那些果酱是什么果子做的？”

“椰子、蓝莓、草莓、桔子、猕猴桃五种颜色的果……”李妈妈的话戛然而止，看着九姐儿越来越平静的脸，身后突然直冒冷汗。

“九姐儿，您这是……”

“嗯，李妈妈，您继续说，九儿还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么多水果做的果酱，那蓝莓是什么？草莓又是什么，九儿从来都没见过。这些果子有五种颜色？”

李妈妈额头上的汗冒得更多，那五色果酱的做法是从蛮夷那边传过来的，突然她发现自己知道得太多了。

“奴婢……奴婢这就给您做，酸酸甜甜的，您这个年龄肯定喜欢吃。”

李妈妈不说还好，一说出来，九姐儿的脸色更加难堪，九姐儿唇角微微上翘，“李妈妈的日子比九儿过得可舒坦多了，就不知晓二婶婶和老太太见过这些稀罕物没！”

九姐儿压低了声音，只用李妈妈和她能听见的声音说。

李妈妈瞪大了眼，惊恐的看着九姐儿，只见九姐儿的唇又张开，“李妈妈的开销恐怕比九儿的多了好几倍，莫非李妈妈把以前存起来的养老钱都花在这上面了？还是……”

第六十七章 厨房（二）

九姐儿忽的就笑了，“要是九儿也能如李妈妈这般悠闲就好了。”

她仰起头，毫不避讳的与李妈妈对视。

李妈妈怒目而视，九姐儿今儿来厨房的目的她已经明白了，很明显是来找她的晦气。想她在薛府大半辈子，除了老太太，还没有谁敢这般与她说话，可惜了，这个九姐儿虽然要掌管整个薛府，可惜还是太嫩了些。

李妈妈同样的压低声音，冷笑道：“自然是老太太仁慈，不让奴婢吃苦，奴婢常常出去买食材，自然见识得多，莫非九姐儿认为奴婢贪墨了府上的银子。”

九姐儿轻笑一声，“九儿从来都没有这般认为过。”

听了九姐儿的话，李妈妈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九姐儿唇角扬起，“但李妈妈你贪墨府上的银子却是事实，就算我不认为，这也是事实。”

李妈妈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大声笑了出来，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却还是压低声音说道：“九姐儿，奴婢晓得你将来会掌管整个薛府的账目，可现在您还太小，有些东西可得好生学学。”她得意的说道：“特别是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接着，李妈妈扬起了声音对厨房里忙活的人说道：“给九姐儿做一份五色果酱点心。”

厨房里依旧只有忙碌的声音，显然，厨房里的所有人都知晓五色果酱点心的。

九姐儿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并没有因为李妈妈的取笑而激动，她淡淡的说道：“李妈妈是不是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以为就连邓妈妈管账也不可能查处厨房这边的纰漏？”

这句话突然如大锤垂在了李妈妈的心口，李妈妈龇目瞪着九姐儿，不知道九姐儿是真的查出什么，还是在试探她。她收起了小瞧九姐儿的心思，笑吟吟的说道：“奴婢好歹在薛府待了大半辈子，什么事儿没见过，何况这薛府的管事妈妈谁不会贪墨上一点银子。莫非您为了巴结二太太，就来拿捏奴婢了？”

李妈妈这话说得极巧，而且最后一句话的声音扬得很高，至少厨房里的人都能听见她的声音。别人不知道她们谈的什么，这句话能让里面的厨娘和小丫鬟们胡乱猜想一下。

九姐儿撇了撇嘴，也不管李妈妈的这点小小的心机，招了招手让画扇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