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也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丫鬟摆宴,不多会儿,十多个娇俏玲珑的丫鬟托着菜盘鱼贯而入,空荡荡的桌子挤满了山珍海味。
九姐儿咋舌不已,想起上一世那些亲戚极尽讨好她,每到除夕的时候三姑六婆,叔叔伯伯都去酒店摆上几桌,那时候家里虽然有钱,却也没摆出这么个仗势。她突然听见了十哥儿和六姐儿的惊呼。
“祖母,今年这年夜饭竟然这般丰盛,竟然有蜜、汁熊掌!”十哥儿是个爽直性子,见了那盘熊掌忍不住叫了出来。
九姐儿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心里平静了许多,忍不住多看了老太太和二太太。就是不知晓这桌子年夜饭是谁置办的。
老太太瞪了十哥儿一眼,却满含笑意,很显然,老太太并没有责备十哥儿的意思,“就你多嘴,前年吃了这么一道菜,如今还惦记着。”
十哥儿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祖母要是能天天给锦祈吃熊掌,锦祈肯定不会这个样子。”
看着十哥儿虎头虎脑的样子,众人一阵欢笑。老太太赶紧吩咐开宴,亲自用公筷给九姐儿夹了一块熊掌,“你身子骨不好,这熊掌补身子。”
九姐儿受宠若惊的接下,连连道谢,赶紧吃着碗里的熊掌肉,浑身却如针刺一般。
六姐儿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九姐儿把碗里的熊掌肉吃下去,又是嫉妒又是委屈,祖母从未对她这般好。三姐儿见六姐儿还在使性子,生怕她按捺不住多说几句忤逆了老太太,夹起一块熊掌肉放在九姐儿碗里,对她盈盈一笑。六姐儿顿时就笑开了,挑衅的看了一眼九姐儿,可惜九姐儿还是垂头自顾自的吃饭。
这顿年夜饭吃得不自在,好在薛府所有人都奉行“睡不言,饭不语。”不然这顿饭就别想吃了。
年夜饭之后,婆子们领着丫鬟收拾了桌椅,老太太坐在上座的软榻上,背后靠着引枕,慈祥的看着孙子辈的孩子。她旁边站着一直伺候她的苏妈妈。苏妈妈手中托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许多红包,屋子里的孩子都眼馋得紧。每年这个时候,孩子们都盼着长辈们的压岁钱,老太太想来大方,给的压岁钱自然最多。
九姐儿作为长房嫡女,自然是第一个拜年的。她双膝跪在早已经准备好的软绵垫子,双手伏在地上干干脆脆的磕了响头,老太太自然就给了一个红包,又说了几许贴心话。九姐儿都一一听着,直到老太太满意,她才起身走到一旁,双手自然下垂,目不斜视。
几房的红包都发完,几个年岁小的孩子忍不住欢呼出来,老太太心情不错,又是除夕,并没有责罚,仿佛很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气氛。
长辈们坐在一起闲聊家常,孩子们都是坐不住的,去了外面看放烟火,薛家在京城的地位不低,每年烟火都会放到三更。九姐儿却带着画屏回了东苑。
听着不远处的鞭炮声,看着天上绽开的焰火,画屏也很想去看看,只是九姐儿却想回东苑守岁。刚回到东苑,姚妈妈几人就迎了上来,冯妈妈诧异的问道:“九姐儿怎的不去看那些焰火,虽说年年都有,但院里的有喜欢看那些东西。”
果然,九姐儿看到画屏和锦绣期待的目光,忍不住笑了,“姚妈妈,你带着锦绣和画屏去看吧。”
姚妈妈用眼神询问了九姐儿,九姐儿微微点头,她看得出,姚妈妈也喜欢看这些东西。
冯妈妈跟着九姐儿进了屋子,帮纠九姐儿把披风换下来,还是忍不住劝道:“您该出去看看,京城的除夕比浙江热闹多了。”
若说不喜欢那些东西肯定是假的,九姐儿淡然的看着冯妈妈,笑呵呵的说道:“姚妈妈多年都没见过京城的世面了,总是惦记着,这会儿好生看看也不错。屋子里总得留下人守岁不是,今天喜庆。”
“九姐儿说的是!”冯妈妈搬来小杌子,让九姐儿坐下。
九姐儿笑眯眯的说道:“您也坐吧,站着挺冷的。”
借着火光,冯妈妈看清楚九姐儿稚嫩的脸上一片柔和,心里也放了下来,搬了小杌子坐下陪九姐儿说话。
火光映照在九姐儿的眸子里,完全看不清楚。她突然说道:“祖母这些年身子骨不错吧!”
冯妈妈答道:“嗯,老太太信佛,心境又好,得了菩萨保佑。”
九姐儿叹息一声,发出感叹,“毕竟是嫡亲祖母,这院儿里只有祖母对我好!”
“老太太心善,当年对二老爷和三老爷都如亲子一般,何况你这个嫡亲孙女。”冯妈妈拿着小铁铲拨弄着炭火。
九姐儿心中挣扎了许久,仰起头,认真地看着冯妈妈,“九儿真想把父亲的财产交给祖母,可九儿怕祖母得了那些钱财便不要九儿了……”
“哐当”一声,冯妈妈手中的小铲子慌张的掉落在地上。
九姐儿心中冷笑,老太太在宴会上说的那番话,不就是想让她把父亲留下的交到她手上么?
第十一章 过年(二)
九姐儿仰起头,双唇紧抿,纯黑色的眼珠倒映出冯妈妈因意外而慌张的脸,像是孤独无助,又像是期待冯妈妈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屋子里很暖和,有一种特别的安静,只有炭炉上的水壶发出“滋滋”的声音。
冯妈妈却不觉得多暖和,四肢僵硬,但背后却冒出津津冷汗。她想从九姐儿眼中看出九姐儿的心思,但那片纯黑的眸子中只有淡淡的哀伤。
莫非九姐儿知道了什么?
她浑身打了个激灵。
冯妈妈多时不回答,九姐儿也不强迫冯妈妈,就当她在说笑吧。她弯下腰从地上捡起小铲子,把它放在炉子便倚着,继续说道:“哎,看我说了什么话,祖母是嫡亲祖母,怎么可能不要我了呢!”
冯妈妈便笑了,“瞧您说的,老太太自然是疼你,大老爷给你留下的,都是给你做嫁妆用的,等你出嫁,老太太还得给你添几个铺子呢!”
九姐儿的脸红扑扑的,在火光的映照下露出一丝羞涩,“九儿还小,如今只想在祖母膝下伺奉着。”
冯妈妈瞧着九姐儿面若桃花,虽说年纪小,还没长开,却已经有了些眉眼。鼻子和嘴巴像大老爷,眼睛却像极了大太太。可看九姐儿微微低头,冯妈妈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起来,九姐儿还小,这薛府若没有老太太帮衬着,日子肯定难过。她害怕院里的人把那些家产抢走也是应该的。
“老太太若听到您这番话,该有多高兴。”冯妈妈心里通透了不少,九姐儿虽小,但心思如大太太和老太太,不愧是嫡亲孙女。她越瞧越觉得九姐儿讨人喜,又说道:“这些年老太太身边就没有一个贴心人儿,就三姐儿时常会去陪老太太说说话,可三姐儿毕竟是二太太的女儿,也说不上贴心。日盼夜盼总算把您给盼回来了,当年大太太去世的时候又传您身子骨也病重,老太太专门去白马寺住了一个月,在菩萨面前给您求平安呢!”
九姐儿含笑,满脸轻松,“九儿多想了,您别怪九儿。三姐也让我多去南苑走走,三姐人好。”
九姐儿是似无意的说出这句话,果然,冯妈妈的脸色没有先前那般好看,她又说道:“现下也晚了,我先睡下,待会儿她们回来了,您就留下锦绣姐伺候我便是。”
她的心里不快,刚才支走姚妈妈和画屏她们虽然是想跟冯妈妈单独说说话,但也是在看姚妈妈和画屏的态度,只是结果让她颇有些失望,画屏年岁小,姚妈妈却不是个不懂事的,但她也没有坚持留下,姚妈妈心里或许并没有如何敬重她,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心疼的孩子,也没有在深宅大院的觉悟。经过照雪的事之后她越加明白在宅院里有几个好使的仆人是多么重要的事。
“哎……”她心里叹息一声,无奈的闭上眼,身边必须有一个好使的人才行。
她看中冯妈妈俩,虽说一个是老太太的人,一个是二太太的人,但如今她身边只有这两个实在,还有七年才及笄啊,时间太漫长来了,她不得不现在就为自己做好打算。
冯妈妈明白九姐儿的意思,九姐儿应该是有提携锦绣的意思,不然九姐儿也不会特意让她告诉锦绣。她见九姐儿一脸倦容,心想也是,九姐儿身子骨本就不好,应该也没打算守岁,她铺好了床,服侍九姐儿睡下,见九姐儿睡着之后才出了屋子。
刚出来,一股冷风就灌进冯妈妈的脖子,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见四处只有几个粗使丫头和婆子,叫过来一个吩咐了几句就离开了东苑。
薛府一片灯火通明,冯妈妈的脸色却有少许的阴沉,径直往正院走去,这两年老太太只有除夕这晚才会在正院住下,冯妈妈在这里伺候了老太太十几年,自然熟悉的紧。从游廊走过三间上房,又拐了一个弯,路过耳房,耳房有几个丫鬟婆子伺候着茶水,在那里小声闹嗑着。
本来现在正屋是二太太在管,她也不想管这些碎嘴子的,却听见老太太身边的林妈妈的声音。
“这事儿先头老太太已经知晓了,可咱们薛府又怎的能与安国侯府作对。不是说三姐儿的婚事还要再等上一年吗,怎的又改了?明日便是元旦,安国侯世子总会来薛府,好歹也是二姐儿的夫婿,二太太难道还想在这节气闹腾?”
“谁说不是呢?可三姐儿又不知晓老太太会这般安排,都与二姐儿,是个苦命的。三姐儿待人和善,就连咱们这些下人也都是一脸和气,倒是希望三姐儿有一个好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