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的眉头紧了又松,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二姨娘终究是老爷的庶表妹,咱们也要照应着老太太的感受,毕竟二姨娘是老太太亲自给老爷选的,娘家又是有身份的,比不得其他姨娘。”然而,提到二姨娘的时候,二太太眸子中还是多了几许轻蔑。
二太太没有把话说完,邓妈妈知趣的没再提这件事,说道:“只要十哥儿长大了,二太太也该享清福了。”
提到十哥儿,二太太脸上的笑容瞬间荡开,虽说十哥儿顽皮,却贴心得紧,见自己皱眉也会讨她欢心。毕竟是自己养大的,九哥儿也孝顺,在私塾里又好学,每次西席都对九哥儿赞不绝口。
“六姐儿年岁也不小了,您看是不是该请个教养嬷嬷!”
二太太又皱起了眉,“再等几年吧,六姐儿还小。”
邓妈妈心里纳闷,正院里几个姑娘从七岁便开始请教养嬷嬷回来调教,怎么到了六姐儿,二太太却这般舍不得。但想了想,邓妈妈也释然了,六姐儿是二太太最小的女儿。本来二太太生完六姐儿后又有了一胎,或许二太太命中无子,竟然就滑掉了,还是个男孩,之后也落下病根,再也无法生育。因此对六姐儿宠爱有加。
“过年三姐儿也及笄了,您看是不是给三姐儿说一门亲?”邓妈妈知晓二太太心疼自己的子女,便挑了这些高兴的事说。
但出乎邓妈妈意料,说道三姐儿的婚事,二太太却显得格外凝重。
三姐儿也是个可人的,以她的性子,就算嫁给皇家也是绰绰有余。二太太又想起了二姐儿,嫁给安国侯世子不久就去了。虽然安国侯府传出二姐儿害了痨病去世,但她知道,二姐儿虽然身子不好,却没有那痨病。又传安国侯世子好男风,二姐儿不甘被男儿夺了宠,性子又弱,是被逼死的。但安国侯也不是她薛家能动的,二姐儿的事也不了了之。三姐儿的婚事得好生定夺一番。这几年京城适婚的男子不多,有些家世不好,有些脾性不好,她不想让三姐儿走了二姐儿的后路。
“这事儿不急!”二太太神色平静,啜了一口茶,心情大好起来。
邓妈妈又跟二太太说了些过年的事,这些早在三个多月前就已经开始安排了,只是没想到浙江的大老爷过世,有些该忌讳的东西却要除掉。
二太太思索了一阵子,说道:“中书令周大人准备一份礼,他家姨娘和孩子都多,只准备一些平日节庆的礼物就行。给周夫人和那几个嫡女准备些精美的绣品,就用库房里贵妃娘娘赏的云锦做。宫里的礼物不能撤掉。再给吏部尚书林大人也准备一份,毕竟曾经照顾过大老爷,其他的全都推掉。院里小姐少爷们的礼物减半,给九姐儿多准备一份。”
刘妈妈暗暗佩服二太太英明,如今需要薛家攀附的人只有那么几个,消减一些送礼确实节约了许多家用。大老爷过世不久,府中也用不着花费多大心思操办,只要吃个除夕宴便可。
“奴婢这就去办!”邓妈妈福了福身,准备告退,却被二太太叫住。
“等等,给安国侯夫人也送一份过去,与送给贵妃娘娘的差不错就行,别人家说咱们寒酸,看了咱们薛府的笑话。”二太太阴沉着脸,显然极为不愿。
邓妈妈惊疑不定,前年都没有走动,今年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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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下了几次大雪,天空都是阴沉沉的,院子里除了丫鬟走动,各个院里的主子都懒在屋子里不肯出来,九姐儿房里的炭火少得旺盛,石炭的份例跟老太太屋里的一样,让那些丫鬟小姐好生妒忌了一番。
倒不是她想得这么一个例外,只是这个身体实在是太弱,就算自己注意着调养了两年,还是比一般的孩子差了不少,前些日子舟车劳顿,又加上北方天气比沿海清冷了许多,竟然又病倒了,看起来格外凶险。
老太太倒是稀罕九姐儿,看着九姐儿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立刻就去了正院训斥了二太太一番,说九姐儿不是二太太的亲女儿,竟然这般作践她。二太太吓得赶紧给九姐儿房里添了许多石炭。
等到九姐儿醒来,姚妈妈才与九姐儿说了这些,让九姐儿惊愕了一把,老太太是真心疼她的。不过这也有好处,直到过年,九姐儿便以身子不适,需要清静为由拒绝了所有人的探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肯定和了二太太的心思。
“二老爷竟然也不是老太太的亲子!”姚妈妈在给九姐儿掖被子的时候唏嘘的说了这么一句。
九姐儿诧异连连,暗自告诫自己不能忤逆了二太太的心思,现在虽然明白了老太太的几番心思,可谁也说不准老太太什么时候就去了。
“姚妈妈,以后对正院的丫鬟们多亲近亲近。”九姐儿忍不住提醒姚妈妈。
姚妈妈顿时就笑开了,“奴婢也不是蠢的,就是想提醒您,莫以为有老太太撑着脸,就能在这薛府为所欲为,二太太毕竟是掌家的。”
九姐儿想了想,对姚妈妈甜甜的笑了,祖母虽是亲的,谁也不能说嫡亲的就能得宠,老太太也要儿子养老啊!
早几天,薛府里里外外都清理了一遍,门口也换了一对烫金对联除夕前一天是“除尘”,薛府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各院上也忙得不可开交。除了少爷小姐们,内院的丫鬟婆子,外院的小厮,也都忙得脚不沾地。就算九姐儿的屋子整理没几天,但也在姚妈妈和锦绣的指挥下好生的整理一番。
薛二爷是回来了,可九姐儿依旧没能见上这个二叔的面,许是忙碌与同僚之间的事,毕竟薛府二爷官职虽高,但薛家的根基尚浅,还是要与京城大族走动。
薛家老太爷那一辈只有老太爷一人,其余的族人在几十年的灾害中走散的走散,去世的去世。薛家也仅仅只有这么一家子罢了,祭祖也没了那些大家族族人几百的恢弘场面。府中却不敢怠慢祭祖一事,到了腊月三十儿这一天,九姐儿终于见到了二爷和三爷,二老爷请了着了青灰色长褂,外面又添了一件深蓝色袄子,衣着正式。他恭恭敬敬的请菩萨,又摆放了更多更丰盛的祭品才开始祭祖。
等到祭祖完毕之后,一众人才回了正院,二太太和三太太扶着老太太坐到正位,紧接着便是二老爷、三老爷入席,二太太、三太太入席。才是几个嫡子嫡女入座。
而庶母和庶子庶女却另坐一桌。
第十章 过年
九姐儿身为长房大女,却得了个与老太太相邻的位置,按照礼数,这个位置本该是父亲的,往年父亲在浙江之时,除夕宴席上也把这个位置给空余了出来。如今正房只有她这么一个嫡女,又是第一年在薛府,这个位子自然就落到了她的头上,二老爷和三老爷并无异议。
他们都是初见九姐儿,见九姐儿乖巧,今日又穿了翠绿色的短袄,虽谈不上喜庆,却讨人喜。何况大老爷在世的时候对他们多有照顾,自然就不会怠慢九姐儿。
二太太心里却不舒服得紧,她低敛双眉,把心中的不快隐下去,老太太却慈祥的把桌上的人都扫了一圈。
老太太有笑呵呵的看了一眼两个儿子,见两个儿子对九姐儿不错,又见二太太低眉垂头,感受着椅子上的柔软暖和,不禁满意的笑了笑:“这些年大房都空置着,你们都费心了。”
薛二爷素来知道母亲严厉,得到母亲一句夸奖实在不易,不禁屏气说道:“毕竟是母亲久居之处,我和三弟都是母亲一手拉大的,对院里的东西都熟识,也不忍他人挪动这里的东西。昨儿您儿媳妇还对我说什么时候把您请回来,毕竟家里还得让您费心。儿子就呵斥了妇人,咱们都大了,您也该享享福了。”
果不其然,老太太慈祥的看向二太太,“二媳妇是好的,人家为你生儿育女,你还说人家坏话。”
“都是儿媳应该的。”二太太羞怯的应了一句。
老太太看着薛二爷一家夫妻情深,心中大为满意。又看向右边的三老爷,目光却停留在三太太身上,说道:“老三年岁也不小了,可如今只得了一儿一女,是该给院里添几个孩子了。”
三太太满脸通红,嫁到薛府两年,她的肚子里没出一个种,自己也心急。但老太太这话却不是让她生儿子,三老爷除了她一个女人,连通房丫鬟都没有,就别说姨娘了。老太太也给三老爷送去几个通房丫鬟,却被三老爷闲置了。如今她做了三房主母,竟然也不劝导三老爷一番。因此老太太对她实在不满。
三太太心里也堵得慌,哪个女人想给自己男人院里领女人的。她是喜欢三老爷的性子,可这么下去,老太太肯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母亲说的是,我娘家那边倒是有几个适婚的庶姑娘,回头儿媳去说一说。”三太太心有不甘,却只是低低的应下。
三老爷看着自己的妻子在老太太面前这般忍气吞声,又见老太太一脸慈祥却不敢多说。
老太太很满意三房的态度,最终把目光落在九姐儿身上,忍不住埋怨道:“你们好歹也是九姐儿的叔叔,知晓九姐儿来了也不见见,若哪日我这老婆子魂归,九姐儿一个人又该如何是好。”说着,眼眶中竟然掉下了几滴浑浊的眼泪。
这可急坏了一桌子人,二老爷和三老爷连连保证肯定把九姐儿当做嫡亲女儿看待。老太太又看了看二太太。二太太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二老爷忍不住用手肘推了二太太一把,二太太才不甘心的答道:“正院有什么,自然不敢少了九姐儿。”
老太太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眼见着就要发作,竟然发现九姐儿安安静静的看着一众或惊奇,或妒忌,或无奈的脸。也就放过了二太太,一脸慈祥的看着九姐儿,“有什么难处尽管与你二婶婶说便是,这里是薛府。”
“嗯!”九姐儿乖巧的应下。
老太太见九姐儿没有多做回答,心有不快。
二太太赶紧说道:“九姐儿毕竟是长房嫡女,儿媳肯定不会怠慢,吃穿用度自然跟九姐儿和三姐儿一样。母亲不用担心,九姐儿虽说年幼,也是个明白人。”说话这会儿,二太太也忍不住看向九姐儿,可九姐儿如刚才一样乖巧的垂着头,哪里有长房嫡女的做派,心里不由得生起了一股子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