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戚是一个?很容易羞赧,脸皮特别薄的人,她提起这话的人又是长辈,她不好意思?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是……是嫔妾失礼 ,耽误了时辰,没赶上早膳。”
太皇太后诧异地望她一眼,“你就凭人欺负,不反抗,还往自己身上揽错?”
瞧着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的烟戚,太皇太后下了结论:“一个?兔子脾气的丫头,任人搓扁揉圆,可真是……早上饿着吧,中午再跟着我这个?老婆子吃。”
兔子脾气?烟戚默默站在?旁边,被欺负了,能力?范围内,她还是能报复一下的……
一上午她就站在?太皇太后旁,跟老人家一起安静地晒太阳,除了肚子有点饿,一切都可以解释。
直到午膳,烟戚才被允着坐下,也不能说被允了坐下,已经吃上的太皇太后抬眼疑惑问她:“怎么不吃?没人搭理你,你就一直站到天黑吗?”
太皇太后年纪大肠胃也不好,烟戚跟着吃的都是肉羹配着些咸菜,不太合口味,她吃得略咸。
“怎么,吃不惯?”太皇太后睨了烟戚一眼。
“有点儿,嫔妾吃得淡些,太皇太后是北边人吗?”她小声问着。
“嗯。”
见自己自家主子今日?心情不错,身旁的嬷嬷也多说:“主子老家在?青州边城,十多岁了才进宫,进宫几年,没等吃惯宫中的饭菜,又成了小主,当时的万岁爷……”
“总提他?做什么!早就入土化?成灰的人了。”太皇太后嘴角的皱纹向下垂了垂,不大高兴。
烟戚觉得太皇太后年轻时应该是个?绝色美人,在?自己寝宫内只穿着最软和的云锦道?袍,美人迟暮,气质尤养眼。
“盯着个?老婆子瞧什么!趁着没失宠,有功夫自己拿镜子照照高兴模样,省得以后见不到。”烟戚被突然生气太皇太后呛了一句,但她真诚道?:“韶华都已逝,太皇太后定比我更美。”
“哼哼,老身也这么觉得。”太皇太后似被取悦了般点头,这话本就是烟戚实打实说出来的,她也赞同,随着点头。
只有嬷嬷笑了出来,“您老同个?小丫头比什么呀?奴婢倒是瞧着罗才人比主子年轻时水嫩。”
烟戚忙不迭改成摇头,太皇太后干巴巴的手点了她脑门,“她才多大呀?我进宫都十五了,当了五年宫女,二十才破身……不过她长得确实不错。”
发觉烟戚不自喜,太皇太后仔细问她:“你觉得容貌如何,是长处?”
“嫔妾觉得,不是。”
太皇太后一开始也是因为?美貌上位的,听了这话却没生气,反倒“哦?”了一声,很好奇烟戚怎么说。
她说得慢:“如果?不是被采买的人挑中,用百两银子换走,嫔妾不会?幼时离开家。娘对?弟弟妹妹都很好,可唯独对?嫔妾不亲,刚开始、总怨她心狠……后来才明白?是嫔妾不在?家长大,再厚的情分也淡了。如果?没被挑中,或许嫔妾是家中长女,要担起生计,但每天都可见到血亲,和睦安乐。”
四周无声,烟戚也发觉自己说多了,是一天的悠闲、太过安静,她头次当小辈而?不是侍从陪侍,一时说多了。低垂视线掩去泪意,声音发哽,“……太皇太后莫怪,是嫔妾失言。”
太皇太后收了笑容,嬷嬷刚想打圆场,“主子说得对?,这丫头还小,说话没个?轻重……”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皇太后抬头盯着烟戚,拧眉质问道?:“甘此平庸,嫁一村夫,生一堆目不识丁的小崽子,容颜灰败老去之日?,可曾会?后悔当初没一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进宫,抓住万般机会?往上爬,从一开始的司寝宫女,到小小后妃,有孕时万分谨慎,连东西?也不敢吃,拼了一条命生下皇子,在?皇后和众妃的眼皮子底下护着孩子长大,直到皇后难产死了,也抓住机会?成了继后。
其中几十年,如履薄冰。也有被皇帝厌弃时,可她熬到了最后。
只再回头时,孤零零的,只剩她一个?,回首过往,竟没享过夫妻和睦、儿女绕膝之乐。
烟戚说:“不会?。”
在?太皇太后接着质问她前,她说:“路是自己走的,嫔妾确实软弱,但若能自己选,步步都要慎重,总不会?落得、在?老去时,恨从前步步错……走过那么多步,不会?每步都错的吧?”
“你这孩子,”太皇太后放下手中碗,抿抿唇,被说得心头堵得慌,一点儿食欲都没了,“还是太小。”
……
烟戚在?慈宁宫就像个?打杂的,太皇太后也不会?吩咐她什么,一切全靠烟戚自己的眼色,陪在?太皇太后身旁。
一天、三天,一晃十天过去。
每日?都这样,寡淡又安宁,慈宁宫和别的宫殿不一样,对?她来说,是宫中的世外桃源,没有算计。
她不用知道?谁侍寝,也不知道?沈衿做了什么,就连始终悬在?她头上利刃,宁王府的消息,她都收不到了,因为?传不进来。
因此,她的心格外平和,甚至想呆在?这里不走。虽然躲着很没出息,但一想到下一个?命令或许是杀沈瑞,她就格外煎熬。
每天用过晚膳,烟戚都搀着太皇太后遛弯,这些时日?两人只是偶尔说几句话,更多时候是各呆各的,烟戚也只当这是个?令人敬佩的老太太。
“你主动和皇帝求欢过?”
烟戚脸又刷地红了,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脖子红成一大片,不敢去看太皇太后戏谑的眼。若是从前她连话都答不上来,但熟悉了些,知道?太皇太后说话大胆,她缓了好久,才磕磕绊绊道?:“算、算是有吧。”
太皇太后收回目光,“看来是没有,不敢么?还是害羞?”
“嫔妾不、不能……”
她拄着拐杖的手停下,侧头皱眉看着烟戚,“你认为?,你比皇帝低贱很多?”
烟戚只稍微停了一下,她从来都不认为?她低贱,但在?这世道?下,她就只是个?奴婢,她说:“嫔妾与陛下、是主仆,嫔妾只能听话,不能放肆。”
“主仆?为?何不是君臣?”
她又被噎了一下,主仆、君臣这两者相似又不同,无一例外都要忠。她属实算不上臣,他?对?她没有尊重,兴时施舍,怒时责骂,“嫔妾位卑,不敢自比忠臣之流。”
太皇太后彻底不再往前,双手扶着拐杖,半个?身子的重心都压到拐杖上,站的舒服也更久些,她嘴张又合,发出“啧”的一声叹息,“你被教得很不好。”
做着不情不愿的事,过得迷迷糊糊,还试图说服自己在?其中找些乐子,她这个?局外人看着可怜。
烟戚仰头问:“忠顺为?何不好?”幼时在?家的记忆已经模糊,六岁以后的事清晰,做侍女可以什么都不会?,但忠心必须要有,听话,不能反抗主子的命令,其次便是乖顺,不能惹是生非。她一向做的不错。
“忠顺无错,忠君更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