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衿手边是被放下许久的奏折, 时不时看向正中间跪着的女子?,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情, 又开始压抑着怒气, “她自己要跪就由她去。”
个比个的犟!一个主子说人错了, 但又不说错在何处,另一个小?主呢,一问就说不知道,福顺来回传话也很是为难。一个时辰,小?安子?都溜去前?头问六七次了, 罗才人就是不吭声?。
和?皇帝置什么气啊!那不是傻吗, 还能因为心疼而和?她服软吗?
出宫前?都是好?好?的呢, 就连在玉山都格外和?睦, 好?的和?什么似的, 怎么渐渐就变成这样了。
好?像也不是渐渐……福顺想起来在玉山,有一晚来了人……此后就不太对了。
“让她滚回去。”沈衿起身回寝宫, 走前?留下这句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烟戚被送回衍庆宫时,白芍见到她的脸色就被吓得不停, 抱着烟戚开始哭。杏仁指挥小?冬将库房里?所有的被子?都拿出来,她紧实实地将被子?都围在烟戚身上?, 新灌了热水的汤婆子?放在她脚下。
烟戚有点感觉不到膝盖以下,心头的情绪也像被大雪冻住了,整个脑袋晕沉着,却清醒地告诉她,在委屈什么?他们本就是不和?或是敌对的关系。
何家在朝中权势滔天,皇帝既然能与帝师争论,那或许就是有意?要保舅父,只?是不想见太后给旁人落下话?柄。那怎么轮得上?她指责,给他戴上?高帽子?,法不阿贵不过是书中事,是非对错,谁人又敢同皇权争辩。
“小?主、小?主?”杏仁将手探过去,放在烟戚头上?,幸好?还没发热,除了呜呜咽咽的哭的白芍,其余人都出去忙活着。
向来不多言的杏仁压低了声?,往日看来沉稳的眼多了焦急、担忧,“这件事,小?主什么都不应该说的!日后,不要和?皇上?多言?*? ……前?朝事。”
年幼的皇子?身份不尴不尬,对他,既没有父皇母后寄予厚望的看重,也没有对幼子?的喜爱,本应疼爱他的生母却顾着和?情敌针锋相对,尊贵的身份让他吃不上?苦,却尝尽了人情冷暖。
没有玩伴,跟在兄长后面?,看着父皇因为宠妃的话?而朝令夕改,被枕边香风吹得隐隐有废后、改立太子?的意?思,幼时如履薄冰,对此难免警惕。成了皇帝后,时刻生怕重蹈覆辙。
但也不应该。
许多后妃都被何太后弄去劝过皇帝,只?有烟戚被罚得这么重。杏仁犹豫着说:“或是皇上?更看重小?主呢?才会更生气小?主不懂事。”
烟戚听完笑了,是自嘲的笑,她不再信那种荒诞无稽,只?会让她变得更可笑的话?。罚她更重,不过是因为,她没做他们母子?之?间的传话?筒,说了和?太后意?思相悖的话?。
夜晚,她蜷缩在被子?里?,想着算了,能活多久是多久,想活但活不了也没用。
“叩、叩、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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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一如既往的被敲响。
烟戚一直没睡着,却不想再去开窗,她害怕听到些更难办、更过分的命令。但都是为了旁人做事,不能让人一直等?着,性?子?软绵绵的烟戚还是撑着发冷的身,推开了窗。
窗外空荡荡,只?有裹挟着的碎雪的寒风吹进,她将窗沿上?的药包拿了过来,里?面?有一颗漆黑的药丸。
一直对她冷冰冰,不多说一字的人,用歪歪扭扭的字写下:先偷拿过来了,忍不住疼时,再吃。
她将药放进嘴里?,用力嚼碎,混着泪吃下去,那人对她来说确实算不上?好?人,但也不是个存粹的恶人,若身处光明,谁又愿意?对旁人咄咄相逼,毫不留情?
当晚,烟戚就开始烧起来了。
但她一向能忍着疼,所以没惊动睡在隔间的白芍她们,她也不知道自己病了。梦中也跪在太极宫前?,刚开始确实冷,但后来被冻得麻木了,被来往的人注视时,她有一种,在她刚开始喜欢上?沈玉琅时,那种觉得自己身份卑微的无措,想躲起来。
有时又是热的,喉中辛辣,浑身发烫,他喂给她酒,看她被呛到时候眼中有零星的笑意?,火热的身躯,陌生的似乎又令人迷恋的情潮。
她被拖下去,却只?剩她自己了。
“皇上?,罗才人这是受了寒,底子?似乎……”在宫中呆了二十多年,向来被赞誉医术精湛的陈御医也有些不解,“很不好?,郁结于心,忧虑多思,一起发作,才会一病不起,又诱了咳疾,若一直高热不断……恐危在旦夕啊。”
“危在旦夕?”沈衿下意?识反问,不敢置信前?几日还好?好?的人,晕过去就变得昏迷不醒,才过了两日,怎么就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
陈御医只?能沉默,皇上?难道以为谁都像他一样龙精虎壮,腿上?的伤养了半月就能活蹦乱跳?
“都下去。”
皇帝的命令不可违抗,时刻守在烟戚床边的白芍哭肿了双眼,不情不愿,也生怕皇帝会再对烟戚不利,但还走出去了,杏仁行了礼,也下去给烟戚熬药。
沈衿走到床前?,低头望着她的面?容。
她两颊消瘦下去,眼窝也陷进去一些,紧闭着双眼,面?无血色,似乎真?的有御医口中危在旦夕、将过世之?人的征兆。
但她一开始是什么样的呢?莹白的一张很标准的瓜子?脸,还偏圆润些,眸中单纯又懵懂,一些小?心思在滴溜溜的眼中完全压不住。又是哀愁的,眼尾压着,含着许多委屈,时刻都在等?着人哄。
那是她刚进宫的模样,却不是沈衿第一次见到她。
他第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呢?久远的,他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对那天印象很深。
三皇子?一向是个平庸的皇子?,上?面?两个兄长,一个嫡亲的长兄太子?,另外一个是皇帝最?疼爱的二皇子?。怎么看,最?后登上?皇位的都不可能是他。
被忽视的彻底,就连父皇也不喜他,他长得像何皇后,又是寡言阴沉的性?子?,格外不讨喜。
“性?情怪异,反复无常,不堪重用。”
这是父皇对他的评价。
在宫中他像个多余人,也没有玩伴。在他十五六岁时,何皇后总召宁王世子?进宫来,原来宁王一家久居豫州,刚刚回京,宁王妃听闻在豫州生了一场大病,出不得门?了。
沈衿似乎知道母后为何对宁王世子?这么好?,因为愧疚。
他听宫人说,息妃在后宫中如日中天时险些被封为贵妃,她母后彼时刚生了他,体弱,便将从小?的玩伴,宁王妃的妹妹唐凝接进宫来,分了息妃的宠。
后来唐凝有了身孕,生了个皇子?。却母子?都死?在去玉山围猎的路上?,遇刺而死?。
不乏有何皇后过河拆桥,或是息妃嫉妒后痛下毒手的猜测,但一位新晋的宠妃带着幼子?死?得无声?无息,何皇后和?息妃都无事。
但十多年后,何皇后对宁王府一家亲近起来。
沈衿说话?少又不是傻子?,而且对他的母后十分了解,若不是有愧在心,怎会无缘无故就对外人如此热络,更总同他说,沈玉琅同他年岁相当,可去寻他玩。
少年胜负心极重,何皇后又一次说:“玉琅小?小?年纪,就已这般沉稳,说话?也讨喜,若是本宫的儿子?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