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琅想伸出手?去帮她擦泪，但因绝食赴死而浑身无力，垂头见干瘦的手?上脏污，也?便作罢、罢了。

“回去吧，烟戚，别与我久留，他会介意。若有来生、若有呵……愿我生在?平凡的人家，你住在?我隔壁，也?让我有一次儿女绕膝之乐。我隔远见过缠缠一面，他很像你，不光你，我也?喜爱他。”

烟戚将左手?上红绳解下来，放在?他手?心，她头次平等地唤他名字：“玉琅，不必再佑我安康，你也?不亏欠我，反倒我承你恩情良多，恩恩怨怨算不清。若有来生，愿你安乐。娶妻生子，美满一生。”

“好……”沈玉琅承下，用力握紧红绳，似要抓住最后的缘分。她不愿许来生，不怨她，是他过错，以?为能两全，若年?少宁死要娶她，而不是在?母亲长?久说?仇恨时，也?怨上了兄长?，腐朽于内心。

……那会有什么结果?？

无人知晓，回不到最初。

烟戚走出牢房时，冬日的曦光照在?身上，她忍不住低头抽噎，情意不在?，可情谊在?。年?少的次次相护，亦不是假的。

她垂着?头，鼻尖微红，刚走了几步就被守在?一旁的沈衿揽进?怀里，他身上的龙涎香冲淡她身上的牢房潮湿气。他咬牙切齿又怕语气太急让烟戚多心，是而听?起来别扭至极：“刚见过他，就这么专注，连我都瞧不见？”

烟戚抽了下鼻子，囔囔道：“没有。”

还说?没有，沈衿看她红了一圈的眼眶，知她在?里一定哭过，但他先问：“解药给你了？”

“嗯。”烟戚去前就有所预料，要不是如此，沈衿怎么这样好心，主动让她去见沈玉琅。

沈衿又问：“若我比他早些?遇见你，你会喜欢我还是他？”

仗着?他喜爱的烟戚一点儿都没说?谎，只说?：“我不知道。”

沈衿气得不行，又奈何不了她，只吻下来，苍穹中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一片雪悠悠落在?交缠的唇齿间，融化成?一点凉意，他捧着?烟戚脸颊，掌心暖意传到她的脸庞上。

他这双偏薄情的眼中却缱绻着?无尽的柔和情：“近日我深思，想起你之前问我为何喜爱我，当时我不知，今时才知，吾爱烟戚，不否爱欲，亦有真心。从前以?你浅薄，偏又喜你单纯，知你怯懦，又喜你、盼你也?对我心软，知你所为，故时刻警醒自?身，莫要为美色所惑。”

他的吻雪花般轻落在?烟戚额发上，让她察觉不到，认命般轻笑，“后来才知，美色不过是你最简单的诱饵。”

“烟戚，我避无可避，无处可躲。”

烟戚觉得他说?得太复杂了，她问：“你以?后会怀疑我么？”

他将她拥进?怀里，“不会，永不会。”

不敢再不相信，烟戚善良又柔软，有时执着?坚定到连他也?抵不过，只好认输，去祈求渴望她如往昔依赖地望着?他。

不信任的代价太大了，她还未应允同他归京，再来一次，他便真的要孤寡一生。对他来说?，欲人爱己，必先爱人。而烟戚呢，已经懂得了爱人先爱己。

不完美、有缺口?的爱，要用余生去弥补。

晋江文学城vip章

雪微融之?际, 万物复苏时，庭院的屋檐积雪融落下，汇成一小?水洼, 偶尔溅起涟漪, 如?小?雨滴答作响。

一个小?团子头戴嵌狐毛的虎头帽，浅黄色金线如?意纹的小?袄, 被?宫女牵着站在屋檐下，一滴雪水砸到缠缠帽檐上?, 溅到眼睫，他小?手一抹, 默默往前走了一步。

缠缠却定定看着两条路, 一条路是从暗门进来, 另一条路是从正门来，他没法迎出去只好在这等着。缠缠不比旁的孩子?活泼，却有耐心一直等?下去。

拐弯尽头出现一觉密合色羽缎的披风，缠缠立刻就挣脱了?牵着他的宫女，他边哭边往过跑, “娘亲”照顾他的宫女都来不及拦, 只看到黄黄个团子?冲过去。

烟戚一弯腰, 将缠缠抱起来, 她气色红润, 在外?过得倒是不错，只大?约半年都没见到缠缠, 也亏得缠缠还记得她，她手放在缠缠的后脑勺, 摸着他脖后的小?绒毛。

缠缠哭得眼泪汪汪，两只小?手死死扒着烟戚肩膀不松手, 含糊不停地哭唧唧喊娘，烟戚的心软成一滩水，即使快抱不动缠缠了?，她还是担心他过得好不好。

她哄着：“娘回?来啦，缠缠不哭，再哭就不好看，娘不喜欢了?。”

缠缠便?开始闷着哭，闭紧嘴巴不哭出声，但眼泪还是一滴滴往下流，比大?哭大?闹更让人揪心。

离开太久，烟戚险些忘了?自己崽是个多么害羞细腻的性子?，只好重新说：“娘说错了?，娘永远喜欢缠缠，下回?也带着缠缠出去玩儿。”

“真、真的吗？”

缠缠抬高小?脑袋，问着烟戚，他离不开人，爹娘又都不在，不适应宫女带，何太后只好亲自看着，同时告诉缠缠爹娘都出去玩了?，缠缠还不懂事，信以为真。

烟戚笑着点点头。

缠缠又安心地趴在她肩头，闻着久违的娘亲的味道，将同样许久没见到的爹忘没影了?，他还是和烟戚最亲。

入京后，沈衿快马加鞭早赶回?来一日，先回?宫去了?。他走了?这么久，即使将相信的叔父弄回?来也不完全放心，一堆大?事等?着。

谁让他非跟着去青州的？

烟戚拍了?拍缠缠的后背，带他转过半个身，缠缠这才看到烟戚后面还有人，他一下子?呆住了?，烟戚告诉他：“这是小?姨和小?舅。”

罗宝珠站在最前?面，缠缠见过她，更何况她长得同烟戚还有几分像，先软软唤她一声，“姨姨。”

罗宝珠想着这是小?皇子?还陌生拘谨些，但他长得太像烟戚，又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儿，她转念一想，她姐姐还是皇后呢，直接伸手狠狠摸了?一把缠缠的小?脸蛋，缠缠羞得直往烟戚怀里躲。

她调侃道：“呦，小?元宝还害羞呢？”

烟戚无语，罗宝珠这张嘴，永远都说话不好听，缠缠不知道小?元宝是什么意思，只茫然地看着烟戚。

确实挺像的，但这就是人家爹的审美，从前?沈衿就是这么打扮缠缠的，他不在宫中，下面的人也有学有样。

跟在最后面的罗麟上?前?，向烟戚行?礼，“长姐先回?去同小?殿下休息吧，不必管二姐的事，她也不着急。”罗宝珠一撇嘴，后不说话了?。

烟戚点头道好，一看罗麟，她便?觉得罗家还是有希望的，懂事守礼。带罗宝珠是为了?给她找门婚事，不必高攀世家，只要身家清白，人品稳重便?可。

她吩咐下去，听到动静的杏儿出来将兄妹俩带到池边的廊庑处，而?烟戚抱住缠缠往小?楼上?走。她注意到一旁宫女是她没见过的，问过后得知是何太后身旁的，还说太后唤烟戚进宫一趟。

烟戚步子?只是稍顿了?下，未理会，“我乏了?，再说吧。”

宫女只好等?着，但杏儿带着她回?了?房内，大?冷天的总不能让人在外?面冻着。午后黄昏前?，烟戚睡饱了?，还是进宫去了?。

她想着何太后要是赶她走正好，让沈衿头疼去吧。